长江线的货轮“民生号”在吴淞口鸣笛启航时,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在晨雾中拉得老长,像一道灰黑色的绸带。此时,楚阳亲自押阵的广西车队刚过嘉兴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溅起的露水打湿了车辙。没人能预料,这条被楚阳当作“备用选项”、以为只需“花钱买路”的长江线,会成为整场运输中最凶险的“鬼门关”——当“民生号”抵宜宾、转陆路,最终踉踉跄跄驶入镇南县境时,20万银元的盘缠只剩不足3万,34人的队伍折了2名镖师,7人带伤,连最坚固的冶炼设备木箱都被刺刀劈得坑坑洼洼,木茬子外翻,像极了这一路被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安稳”。
“民生号”是艘三千吨级的货轮,甲板上堆着印着“南洋橡胶”“印度棉纱”的木箱,最底层货舱里,藏着楚阳特意叮嘱“轻拿轻放”的冶炼机床零件。货轮行至重庆下游的铜锣峡时,天刚擦黑,两岸的山壁像被巨斧劈开,直愣愣地立在江面两侧,峡谷里的风裹着江腥味,吹得船帆“哗哗”响。
“舵爷,快看!”了望手突然喊了一嗓子,手指向左侧山壁的阴影处。只见三艘插着黑旗的木船正从阴影里窜出,船身窄长,速度极快,船头架着两门土炮,炮口黑洞洞的,正对着“民生号”的船腹。木船靠近时,能看清为首那艘船的船舷上站着个独眼汉子,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像鹰隼般锐利,手里攥着把鬼头刀,正是川江上有名的土匪头子“独眼龙”。
“船上的人听着!”独眼龙的声音粗哑,像砂纸磨过木头,“铜锣峡是老子的地盘,留下买路钱,否则这炮一响,你们就等着喂鱼!”他说着,一脚踹开身边喽啰手里的木箱,里面的银元滚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在这里“迎客”。
镖头老周是楚阳特意从上海大通镖局请来的老手,见惯了江湖场面,当下示意船员稳住船舵,自己带着两个镖师,揣着一叠银元登上了独眼龙的木船。船舱里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酒气,独眼龙坐在一张缺了腿的八仙桌后,手里把玩着个铜烟壶,见老周进来,眼皮都没抬:“说吧,给多少?”
“五千银元,权当给龙爷买酒喝。”老周把银元放在桌上,笑得客气。独眼龙“嗤”了一声,黑布下的腮帮子鼓了鼓:“五千?你当老子是要饭的?这船货,没五万,别想过铜锣峡。”他指了指窗外的“民生号”,“我知道你船上有‘硬货’,别跟老子耍花样,川江里的船,哪个肚子里有啥,老子闭着眼都能摸清楚。”
老周心里一紧——这独眼龙果然不好对付。他想起楚阳临走前的交代:“川江土匪多,只要不害命,钱可以多给。”当下咬了咬牙:“五万就五万,但龙爷得保证我们安全过峡。”
独眼龙闻言,突然笑了,右眼眯成一条缝:“放心,老子在川江混了二十年,靠的就是‘守信’二字。”他拍了拍手,两个喽啰抬着个木盒进来,里面是5万银元的票号——原来他早备好了票号,就等对方点头。老周接过票号,心里松了口气,却还是有些不放心:“龙爷,前面的水路……”
“前面二十里是‘水老鼠’的地盘,那家伙没规矩,爱乱开枪。”独眼龙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纸,递给老周,“这是老子手绘的‘安全水道图’,沿着图上的红线走,避开暗礁。过了‘水老鼠’的地界,报我的名字,他不敢动你们。”
老周接过地图,纸面上满是油污和汗渍,却画得格外细致,哪里有暗礁、哪里是浅滩,都标得清清楚楚。他心里泛起一丝意外——这独眼龙虽是土匪,却比那些表面光鲜的军阀多了几分江湖气。果然,“民生号”按图行驶,一路避开了暗礁,路过“水老鼠”的地盘时,对方听闻是“独眼龙的朋友”,只远远放了两枪示警,便让开了航道。后来镖师们才打听清楚,这独眼龙早年是川江上的纤夫,被军阀抢了活路才落草,定下“只劫财不害命、收了钱就护路”的规矩,靠着这份“诚信”,竟在混乱的川江里站稳了脚跟,连重庆的一些商帮,都愿意主动给他交“保护费”。
如果说铜锣峡的遭遇是“意料之中的惊险”,那从宜宾转陆路后的经历,就是“猝不及防的劫难”。
“民生号”抵宜宾时,已是三日后的清晨。老周按计划雇了8辆卡车,将货舱里的物资一一卸下——冶炼设备的木箱最重,需要4个镖师合力才能抬上卡车;药品和棉纱相对轻便,却也装了满满3车。车队刚驶出宜宾城,往川滇交界的水富县去时,天就阴了下来,像是要下雨。
离水富县城还有两里地,就见前方路口横着几根圆木,十几个穿灰色制服的保安团士兵正端着枪站在路边,为首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胖子,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光头汉子——正是水富县县长王怀安和保安团长李虎。
“站住!干什么的?”李虎上前一步,手里把玩着一把勃朗宁手枪,枪套都没系,就那么吊在腰上,眼神像饿狼似的在卡车上扫来扫去,最后落在印着“工业器材”的木箱上,“这批货看着不错啊,是哪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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