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打完了,承宇和承轩兄弟俩回京那天,京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雪花不大,细盐似的往下飘,落在凯旋将士的铠甲上,很快化成了水珠。
我早早就在宫门口等着,手炉换了好几个,心里那股子急切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婉清抱着安儿站在我身边,小丫头承玥最是坐不住,踮着脚往街口张望,脖子都快伸成长颈鹿了。
“来了来了!”承玥突然尖叫起来。
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我眯起眼睛,终于看见了那面熟悉的军旗。承宇和承轩骑马走在队伍最前面,两人都瘦了一大圈,可精神头还好,尤其是那双眼睛,亮得跟寒星似的。
承宇先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我面前,跪地行礼:“儿臣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我扶他起来,手摸到他脸颊,心里一阵酸楚——这孩子,瘦得颧骨都凸出来了。脸上还有道新添的伤疤,从眉梢斜到耳根,虽然不深,可看着就让人心疼。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声音都哽咽了,转头去看承轩。
承轩也瘦了,不过比起承宇,气色倒好些。他先给萧绝行了礼,然后快步走到婉清身边。两个人就那么站着,互相看着,什么话也没说,可那眼神里的情意,浓得化不开。
安儿好像认出了爹爹,“呀呀”地伸出小胳膊要抱。承轩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接过来,动作笨拙却温柔。小家伙一碰到爹爹的铠甲就哭了,大概是觉得冰凉。
“傻孩子,”婉清破涕为笑,“这是你爹呀。”
那天晚上的家宴,热闹得能把屋顶掀了。承玥缠着两个哥哥讲战场上的事,听得一惊一乍的。萨仁坐在承宇身边,眼睛就没离开过他,时不时给他夹菜添汤,那体贴劲儿,看得我都感动。
承宇脸上的伤,萨仁后来悄悄告诉我,是攻城时被流矢擦伤的。“他当时肯定疼死了,”她眼圈红红的,“可来信里一个字都没提。”
这孩子,跟他爹一个性子,报喜不报忧。
安儿今儿个格外兴奋,被这个抱抱,被那个亲亲,咯咯笑个不停。婉清怕他累着,想抱他去睡,小家伙还不乐意,小嘴一瘪就要哭。
“让他再玩会儿吧,”我笑道,“难得这么高兴。”
是啊,难得这么高兴。看着满堂儿孙,我这心里就跟泡在温水里似的,暖洋洋的。
可这份高兴里,总夹着一丝不安。就像甜汤里不小心掉进了一粒盐,不仔细尝不出来,可就是存在。
宴席散后,承宇留下来和萧绝议事。我端了参汤去书房,在门外听见他们在说西戎的事。
“...虽然退了兵,可探子来报,西戎王庭正在集结新的兵力。”承宇的声音低沉,“儿臣觉得,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萧绝沉默片刻:“北狄那边怎么说?”
“阿日兰王子答应继续支持我们,可北狄各部意见不一。有些部落觉得,为了大周和西戎结仇,不值得。”
这话让我心里一沉。盟友之间,最怕的就是这种分歧。
我没进去打扰他们,端着参汤悄悄退了出来。回到寝宫时,婉清还没睡,正坐在灯下给安儿缝小袄。
“娘亲,”她抬头看我,“殿下他们...是不是在说边境的事?”
我点点头,在她身边坐下:“婉清啊,娘想问问你。依你看,北狄各部现在是什么心思?”
她放下针线,想了想:“民女觉得...他们是怕了。这些年北狄也不太平,各部落之间争斗不断。若是再和西戎开战,只怕...”
她没说完,可我知道她的意思。北狄人也不傻,谁愿意为了别人拼上全族的性命呢?
“可阿日兰王子不是答应了继续支持吗?”
婉清苦笑:“王兄是重情义的人,可他也得顾及各部落的想法。若是反对声太大,只怕...”
我握住她的手:“难为你了,夹在中间。”
她摇摇头:“民女既然嫁入大周,便是大周的人。只是...只是有时候想起北狄的族人,心里难免...”
我懂她的感受。这孩子,心里装着两个家,哪边都放不下。
第二天一早,我去看承玥。小丫头昨儿个玩疯了,今早起不来,赖在被窝里不肯起。
“娘亲,”她揉着眼睛,“二哥说今天带玥玥去骑马。”
“你二哥还有伤呢,”我给她掖好被角,“等他养好了再说。”
正说着,承轩来了。他今日没穿朝服,一身家常的月白长衫,看着清爽许多。
“娘亲,儿臣想带婉清和安儿去城外的温泉庄子住几天。”他行礼道,“婉清生安儿时亏了身子,太医说温泉对调理有好处。”
我自然是答应的。这些日子大家神经都绷得太紧,是该放松放松了。
他们走后,宫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承宇和萨仁搬回了东宫,萧绝又忙着朝政,常常一整天见不着人。有时候我独自在御花园散步,看着满园凋零的秋色,心里空落落的。
这天午后,我正教承玥绣花,玉衡匆匆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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