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并非绝对。
首先回归的是触觉。冰冷粗糙的金属板紧贴着脸颊,带着陈年的锈蚀颗粒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随后是嗅觉,浓重的潮湿霉味、机油腐败的酸臭、还有一丝极淡却无法忽视的…… 血腥与晶化特有的金属腥气。最后是听觉,一片死寂中,自己心脏缓慢而沉重地搏动,以及…… 另一种声音。
一种低沉、缓慢、富有规律,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 搏动。
凌霜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视野模糊不清,灰蓝色的义眼似乎因之前的能量过载和撞击而功能不稳,数据流断断续续,像是接触不良的老旧屏幕。她花了数秒时间才勉强适应昏暗的光线,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是一个极其狭窄的空间,似乎是某种大型管道的检修舱室,早已废弃多年。圆弧形的舱壁上覆盖着厚厚的、黑绿色的霉斑和锈迹,几根断裂的线缆如同死蛇般垂落下来。空气中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灰尘颗粒,在偶尔闪烁的、不知来源的微弱幽绿光线中缓慢沉浮。唯一的光源来自舱壁高处一个破损的网格口,透进些许更加深邃的黑暗。
她试图移动,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瞬间从肩背和手臂传来,让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记忆如同破碎的潮水般涌入脑海 —— 星官风冰冷的眼神、织梦囚笼的压迫、零式清理者的恐怖、崩塌、污水、坠落……
她还活着。
那么…… 他们呢?
凌霜艰难地偏过头,目光在昏暗的舱室内急切地搜寻。
很快,她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阿信。少年脸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但胸口尚有起伏。他的一只手臂不自然地弯曲着,似乎是骨折了,身上也有多处擦伤,幸运的是没有看到明显的晶化痕迹。
另一边,墨非靠坐在舱壁旁,脑袋耷拉着,似乎还在昏迷中。他的情况看起来更糟一些,额角有一道凝固的血痕,嘴唇干裂,那身骚包的紫衫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污泥和暗红色的血渍。但他放在膝上的手,手指却微微蜷缩着,仿佛即使 unconscious,也保持着某种警惕。
凌霜稍微松了口气。都还活着…… 这已是绝境中最大的幸运。
她再次尝试移动,这一次更加缓慢和小心。每一次肌肉的牵拉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尤其是后背那被零式清理者光丝擦过的地方,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持续灼烧,试图往骨头里钻。她知道,晶化的侵蚀并未停止,只是被暂时抑制了。
必须尽快处理伤口。
她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左手艰难地支撑起上半身,靠坐在冰冷的舱壁上,剧烈地喘息着,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就在这时,那低沉的地心搏动声再次传来。
“嗡…… 嗡……”
这一次更加清晰,仿佛就在脚下,透过冰冷的金属板直接传递到她的骨骼、她的血液中。更让她心悸的是,她颈间那枚生锈的齿轮,竟然也随之发出了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并且以一种与那搏动完全同步的频率,轻轻地震动着。
格哒…… 格哒……
仿佛在回应。
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攫住了凌霜。那并非是单纯的恐惧,也非喜悦,而是一种…… 源自生命本能的悸动与敬畏,混杂着对未知的深深不安。这地下的 “心跳” 是什么?这齿轮为何与之共鸣?这共鸣是福是祸?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颈间的齿轮,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导师…… 这又是您留下的指引吗?还是另一个更加危险的陷阱?
“呃……” 角落里的阿信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先是茫然,随即被剧痛和惊恐取代。“好痛…… 这…… 这是哪里?”
他的声音嘶哑虚弱,在寂静的检修舱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一个…… 暂时的避难所。” 凌霜的声音同样干涩,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稳,“看来我们运气不算太坏,没直接摔进岩浆里。”
阿信挣扎着想坐起来,立刻触动了骨折的手臂,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凌霜姐…… 墨非哥…… 我们还活着……”
“暂时。” 凌霜冷静地补充道,目光扫过整个舱室,“检查一下自己的伤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问题。我们需要评估现状。”
阿信忍着痛,用另一只手摸索着自己,又看了看周围,脸色更加苍白:“我的工具包…… 丢了大部分…… 只剩几个小零件和这个……” 他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进水的便携终端,试图启动,屏幕却只闪烁了几下就彻底熄灭了。“…… 完了。”
这时,墨非也被他们的动静惊醒,猛地抬起头,眼神中瞬间闪过警惕和凶狠,如同受伤的野兽。直到看清是凌霜和阿信,那眼神才缓缓放松,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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