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脸上依旧是那副沉稳的表情,他轻轻拍了拍周俊激动的手背,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王老,周工,你们过奖了。我就是平时喜欢看些国外的SCI期刊和前沿会议论文,MIT的、斯图加特的、东京工业大学的……
看得多了,瞎琢磨,再结合咱们工程实践里遇到的实际问题,胡乱推导了一些想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展示板上那些红色的字迹,“也不知道对不对,就当是抛砖引玉,给周总工和您的团队提供一点…参考方向吧。”
“参考?这哪是参考!这是指路明灯!是技术宝藏啊!”
周俊激动得满脸通红,语无伦次,“有了这些…这些‘参考思路’!很多我们之前卡壳的关键点,方向一下子就清晰了!绕不过去的死胡同,突然就看到了出口!”
他用力挥舞着手臂,仿佛要驱散笼罩在头顶多年的技术阴云,“张院士!我代表华铁重工盾构研发团队,向您保证!只要这些思路方向可行,我们就有信心,集中力量,重点突破!”
周俊的眼神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斗志,声音斩钉截铁:“两年!最多三年!新一代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国产盾构机,一定给您造出来!绝不给岭南高铁拖后腿!”
……
四个月后的7月中旬。
邕州,还是在“岭南高铁”铁路规划中心的那间会议室。
巨大的环形会议桌旁,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低气压。
厚厚的调研报告堆在每个人面前,像一座座沉默的山。
空调冷气开得很足,却丝毫驱不散室内的沉闷。
郑强院士坐在主位,花白的头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他面前的报告翻开在总结页,上面用加粗的红笔勾勒出几个触目惊心的关键词。
目光缓缓扫视全场,声音带着一种竭力压抑的沉重:
“同志们,历时四个月,覆盖全国十七家核心科研院所、九所重点高校、三十二家龙头装备制造企业的技术储备大摸底……结果,出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结果……很不乐观。甚至可以说……令人沮丧。”
他拿起激光笔,点在身后巨大的投影幕布上。
幕布上展示着一张简洁却冲击力极强的图表——《500公里高铁关键技术储备现状评估》。
图表上,代表各项关键技术的柱状图,绝大部分都停留在代表“实验室阶段”的黄色区域,甚至有不少跌入了代表“基础薄弱/空白”的刺眼红色区域。
“超大型盾构机主轴承——空白!完全依赖进口!”
“高速动车组用高可靠性大功率永磁同步牵引电机——实验室样机阶段!距离工程化应用差距巨大!”
“500公里级高精度转向架轴承——基础薄弱!材料、设计、制造工艺均未突破!”
“新一代低延迟、高可靠5G-R通信系统核心芯片及协议栈——尚在预研!”
“列车运行控制系统(ATP/ATO)超高速环境下的精确测速定位与防护算法——理论验证阶段!”
“满足500公里时速气动要求的高强度轻量化车体材料——小批量试制,成本高昂,工艺不稳定!”
……
郑强一项项念着,每念一项,会议室里的温度仿佛就降低一度。
在座的专家们,有的脸色铁青,有的眉头紧锁,有的低头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四个月,他们深入一线,看到了差距,看到了瓶颈,更看到了横亘在理想与现实之间那道令人绝望的鸿沟。
“这还是在张宏同志,”郑强话锋一转,目光复杂地看向坐在他右手边的张宏,
“在此次调研过程中,凭借其超前的视野和深厚的工程洞察力,为多个关键领域,如盾构机刀具材料、轨道高强度钢材冶炼工艺……提出了极具建设性的‘技术建议’,极大缩短了相关技术攻关预估时间的前提下,得出的结论!”
郑强的话,让众人看向张宏的目光更加复杂。
钦佩有之,感激有之,但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力感——个人的智慧再强,也难以填补整个工业体系巨大的代差。
郑强放下激光笔,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沉重如铁:“综合评估显示……以我们目前的技术储备和产业支撑能力,想要按照原定计划,在‘125’期间建成具备500公里运营能力的岭南高铁……不可能!
甚至……理论上,十年之内我们都不具备建设条件!”
“轰!”
虽然早有预感,但当这个结论被郑强院士如此清晰、如此权威地宣之于口,会议室里还是瞬间炸开了锅。
失望、焦虑、不甘的情绪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十年?黄花菜都凉了!”
“500公里…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
“难道真要退回去,先建350的?”
“可岭南的地形,350的线路线形和投资效益比……”
专家们议论纷纷,脸上写满了对岭南高铁项目能否如期推进的深深悲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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