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粟米粒如同流淌的蜜糖,在破陶碗和临时用大块破布铺就的“桌面”上堆起小小的山丘。那饱满的颗粒,在篝火余烬的映照下,散发着令人心醉的光泽和谷物特有的、带着泥土芬芳的醇厚香气。这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勾动着胃袋深处最原始的渴望,压过了空气中残留的焦糊与尸臭。
整个残破院落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和压抑不住的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两堆宝贵的粮食上。饥饿的火焰在每一双眼睛里疯狂燃烧,几乎要化为实质。
孙逊站在粮食旁,身体因为虚弱和巨大的压力依旧有些僵硬,但脊梁挺得笔直。他裹着史进那件血迹斑斑的外衫,目光缓缓扫过眼前一张张写满渴望、激动乃至贪婪的脸。阿秀紧紧抱着弟弟,小男孩的眼睛瞪得溜圆,小手指着粟米,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啊啊”声。那几个刚刚经历伏击、此刻还带着草屑和泥土的汉子,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里除了对食物的渴望,更燃烧着一种豁出命去后换来的、近乎贪婪的成就感。
“柱子,”孙逊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拿碗来。”
柱子一个激灵,连忙将几个相对完好、白天被草木灰水反复煮过的破陶碗捧了过来。碗口边缘还有细微的缺口,但这已经是他们能找到最好的容器。
孙逊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粟米香仿佛带着力量注入他疲惫的身体。他拿起一个破碗,走到粟米堆前,弯下腰,小心翼翼地舀起满满一碗金黄的米粒。那沉甸甸的、饱满的触感,让他指尖都微微发颤。他端着碗,走到蜷缩在角落、昨天清理废墟时被瓦砾划伤小腿、此刻伤口还在渗血的老妇人面前。
“李婶,”孙逊的声音放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您腿上有伤,先吃。”他将那碗沉甸甸的粟米,轻轻放在老妇人面前冰冷的地面上。
老妇人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满满一碗金黄!她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出去,指尖触碰到温热的陶碗边缘,又猛地缩回来,仿佛怕碰坏了这珍贵的幻梦。随即,她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呜咽般的哭声,挣扎着就要给孙逊磕头:“孙…孙小哥…这…这使不得啊…”
“拿着!”孙逊不容置疑地按住她,目光扫向其他人,“我说过!优先伤者!孩童!”
他的目光落在阿秀和她怀里的小男孩身上:“阿秀,拿碗过来!”
阿秀连忙抱着弟弟上前,递过一个稍小的破陶碗。孙逊同样舀了满满一碗粟米,放在阿秀手中。小男孩闻到近在咫尺的米香,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抓,被阿秀慌忙拦住。
“谢谢…谢谢孙大哥…”阿秀的声音带着哽咽,紧紧抱着那碗粟米,仿佛抱着弟弟的命。
接着是另外两个在清理废墟时被碎陶片割破手指的妇女。孙逊同样给了她们每人满满一碗。
做完这些,孙逊才直起身,看向剩下的众人,包括史进和那六个参与了伏击的汉子。他拿起碗,走到粟米堆前,这一次,他没有舀满,而是舀了大半碗。
“昨夜守夜的,”孙逊看向一个脸色蜡黄、但眼神还算警醒的中年男人,“辛苦了,这一碗,是你应得的。”
那男人愣了一下,脸上瞬间涌起激动,连忙上前接过碗,声音发颤:“谢…谢孙大哥!”
孙逊的目光又扫向那几个参与伏击的汉子:“柱子!你们几个!豁出命去抢回了粮!这是你们的!”他舀起碗,每人面前都倒了满满一碗!金黄的粟米在碗里堆得冒尖!
柱子等人看着眼前冒尖的粟米,再看看孙逊手中那碗明显少了一截的米粒,激动得浑身发抖!刚才训练时的疲惫,伏击时的恐惧,瞬间被这沉甸甸的回报冲得无影无踪!一种巨大的、被认可的价值感和归属感,如同烈火般在胸中燃烧!
“谢哥哥!”
“谢孙大哥!”
几人声音洪亮,带着发自肺腑的激动!
最后,孙逊才走到史进面前。这位九纹龙抱着朴刀,如同山岳般矗立,赤裸的上身汗迹未干,后背的伤口在火光下显得更加狰狞。他看着孙逊手中那碗明显少了许多的粟米,眉头都没皱一下。
孙逊将自己碗里的粟米,分出一半,倒入史进递过来的一个更大些的破陶碗里。碗里的米粒,只勉强盖住了碗底。
“史进兄弟,”孙逊看着史进的眼睛,声音低沉却无比郑重,“你是顶梁柱!是定海神针!没有你,我们寸步难行!这粮…本该你多吃!但眼下…只能委屈你了。”
史进看着自己碗里那点可怜的粟米,又看看孙逊碗里同样少得可怜的分量,再看看周围捧着满碗粟米、眼含感激的伤者、孩童和功臣,他那张布满风霜的刚毅脸庞上,竟浮现出一丝罕见的动容。他猛地一抱拳,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掷地有声:“哥哥言重了!史进跟着哥哥,有口吃的就行!护着哥哥和大家周全,是俺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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