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深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死死包裹着清风寨。寨墙高耸,箭楼林立,比黑风寨气派不少,此刻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寨墙上巡夜的火把光晕摇曳,映照着守夜喽啰们麻木而疲惫的脸。比起山下野狼峪和卧牛寨那边喧嚣的篝火和隐隐传来的粗野笑骂,清风寨更像一座巨大的坟墓。
寨主白文举的书房,位于山寨中央一座相对齐整的木楼二层。窗棂上糊着半新不旧的麻纸,透出一点昏黄的烛光。屋内陈设简陋,却收拾得颇为整洁。一张瘸腿木桌,几把粗木椅子,靠墙一个空荡荡的书架。桌上,一盏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着,映照着白文举那张苍白、瘦削、此刻却因惊怒和恐惧而扭曲的脸。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色儒衫,外面罩了件半旧的皮坎肩,却依旧掩不住那股子落第秀才的穷酸气。他死死攥着手中一张皱巴巴的、沾着几点可疑暗红污迹的粗麻纸,手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那双平日里总带着几分算计和自矜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溜圆,布满血丝,死死盯着纸上那几行歪歪扭扭、如同狗爬般的字迹:
> **白酸丁听着:**
> **黑风寨的粮草,老子一个人吞定了!你他妈首鼠两端,屁用没有!等破了寨子,老子就摆庆功宴,请你下山喝酒!到时候,老子亲自送你和你寨子里那些穷酸鬼,一起去见阎王!清风寨的粮草娘们,全是老子的!**
> **——贺彪(画押)**
落款处,不是什么私印,而是一个用凝固的、暗褐色的血渍(白文举惊恐地认为那是人血)摁下的、歪歪扭扭的狼头图案!狼头的獠牙,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而在桌角,在烛光最明亮的地方,赫然躺着一枚东西——一枚被摩挲得油光发亮、前端尖锐、带着天然弯曲弧度的狼牙!牙根处还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皮绳纤维!
白文举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般,死死钉在那枚狼牙上!他认得!他太认得了!那是贺彪从不离身的宝贝!据说是他亲手宰的第一头狼王的牙!是贺彪凶悍和身份的象征!平日里,贺彪把这玩意儿挂在腰间最显眼的地方,谁多看一眼都可能招来他的拳脚!
这枚狼牙,此刻就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白文举的心脏!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冰冷!
“啪嗒!”一滴冷汗从白文举的额头滑落,砸在粗糙的麻纸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站在桌前的两个心腹——一个是负责寨墙守备的副寨主陈五,一个是他从老家带来的账房先生李老蔫。两人同样脸色煞白,眼神惊恐。
“看……看清楚了吗?”白文举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将那张“密信”和那枚狼牙猛地推到两人面前,“贺彪……贺彪这头独眼狼!他……他不仅要吞了黑风寨!他还要……还要灭了我清风寨啊!”
陈五是个粗豪汉子,此刻也吓得面无人色,他拿起那枚狼牙,对着灯火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上面残留的、若有若无的腥膻气(其实是野兽本身的气味),声音都变了调:“寨……寨主!错不了!这……这就是贺彪那狗日的天天显摆的狼牙!这信……这信上的血指印……还有这口气……就是他贺彪的调调!错不了!”
账房李老蔫更是吓得两股战战,几乎站立不稳:“寨主……寨主!这……这贺彪狼子野心!他……他这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咱们……咱们清风寨这点家当,他……他早就眼红了!咱们……咱们不能再跟着他送死了啊!”
白文举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他双手抱头,手指深深插进稀疏的头发里,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贺彪这莽夫,毫无信义可言!他拉拢我和牛莽,就是想用我们当垫脚石!当炮灰!现在黑风寨还没打下来,他就惦记着要吞并我们了!这庆功宴……这庆功宴就是鸿门宴!是断头饭啊!”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个心思深重却又胆气不足的酸秀才。贺彪的凶残暴戾,他是亲眼见过的!屠村灭户,奸淫掳掠,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果这信是真的……如果贺彪真有这个心思……那清风寨上下百十口人,绝无幸理!
“寨主!不能犹豫了!”陈五猛地单膝跪地,急声道,“贺彪现在被黑风寨绊住手脚,正是咱们脱身的好机会!再不走,等黑风寨一破,或者贺彪缓过劲来……咱们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是啊寨主!”李老蔫也带着哭腔,“咱们寨墙结实,弓手多,现在悄悄撤走,贺彪一时半会儿也拿咱们没办法!黑风寨那‘孙字营’也不是吃素的!听说那个雷横是煞星下凡,死而复生!贺彪打他们都要崩掉几颗牙!咱们何必趟这浑水,白白送死?”
白文举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撤?往哪撤?贺彪事后报复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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