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阳光,吝啬地透过浓厚的硝烟和血腥气,惨淡地洒在黑风寨伤痕累累的寨墙上。昨夜血战的余烬仍在零星冒烟,焦黑的木头和凝固的暗红血迹交织在一起,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寨墙上下,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屠宰场。折断的兵器、散落的箭矢、破碎的木盾随处可见。几处被火箭点燃的角落,冒着缕缕青烟。尸体已经被草草拖到角落堆叠起来,用破草席勉强盖住,但浓烈的尸臭依旧弥漫在空气中,引来成群结队的绿头苍蝇嗡嗡盘旋。
伤兵的哀嚎,成了寨子里最刺耳的背景音。广场一角临时搭起的“伤营”里,十几个轻重伤员躺在地上,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声此起彼伏。缺医少药,只有张青强撑着虚弱的身子,带着两个手脚还算利索的妇人,用最后一点粗糙的麻布条和效果微乎其微的草药渣滓,徒劳地为伤者止血、包扎。每一次揭开被血浸透的布条,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惨叫。绝望的气息,比尸臭更浓重地笼罩着每一个人。
议事木屋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史进躺在木榻上,原本稍显平稳的呼吸变得极其微弱、急促。他的脸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潮红,嘴唇干裂发紫,紧闭的眼睑下眼球在不安地转动。胸腹间那道缝合的伤口边缘,不再是粉红的新肉,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暗红色,微微肿胀,甚至有一两处针脚崩开,渗出浑浊的、带着一丝腥气的黄水!一股淡淡的、带着腐败气息的异味,开始从他伤口处弥漫开来。
“热……好热……”史进在昏迷中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身体无意识地抽搐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脖颈淌下,浸湿了身下的粗布。
赵大佝偻着背守在旁边,浑浊的老眼里满是血丝和无助的恐慌。他用一块湿布不停地擦拭着史进滚烫的额头和脖子,但那温度却丝毫不见下降。二丫也跪在榻边,小手紧紧攥着史进冰凉的手指,小脸煞白,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恐惧地看着史进哥哥痛苦扭曲的脸。
“哥哥!史进兄弟……怕是……怕是‘热毒入心’了!”赵大声音颤抖,带着哭腔,他不敢说出那个更可怕的词——败血症。但眼前这高烧不退、伤口恶化、神志不清的症状,无不指向那个在缺医少药的乱世几乎等同于死亡的结局!
孙逊站在桌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左肩的箭伤也在隐隐作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他目光扫过史进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再落到一旁同样气息奄奄的张青身上。张青烧伤的半边脸,药膏下的创面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虽然没有史进那么严重,但高烧和虚弱同样在折磨着他。药!缺的就是救命的药!安道全留下的方子里,那几味主药——消炎止血的蒲公英、地榆,退热清毒的金银花、黄芩……寨子里早就耗尽了!张青之前就警告过,这附近的山里,怕是不好找!
“药……药快没了……”张青挣扎着侧过身,完好的那只眼睛看着孙逊,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史进兄弟……拖……拖不起了……必须……必须尽快找到……蒲公英……地榆根……越多……越好……”
孙逊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节捏得发白!他何尝不想找药?!但寨子被围得水泄不通!贺彪的人像恶狼一样在外面游弋!时迁至今未归,生死不明!派谁出去?谁能出去?!派出去的人,九死一生不说,又能找到多少药?杯水车薪!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冰冷的愤怒在孙逊胸中翻涌!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住!难道刚刚得到杜迁这员虎将,刚刚看到一丝希望,就要眼睁睁看着史进这样生死与共的兄弟,因为该死的缺药,在痛苦中一点点烂掉?!
就在这时——
“爹……哥哥……”一个怯生生的、带着哭腔的细小声音响起。
二丫不知何时松开了史进的手,走到了孙逊和赵大面前。她仰着小脸,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双原本充满恐惧的大眼睛里,此刻却闪烁着一股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近乎执拗的光芒。
“二丫……你……”赵大看着女儿,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
“爹……哥哥……”二丫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她伸出一根小小的手指,指向寨子后方陡峭的山崖方向,“我……我认得路……认得药……”
“二丫!你胡说什么!”赵大吓得魂飞魄散,一把抓住女儿瘦弱的胳膊,声音都变了调,“那后山悬崖!那是人能走的路吗?!外面全是贺彪的狗!你出去就是送死!”
“我认得路!”二丫倔强地甩开父亲的手,小小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她看向孙逊,大眼睛里是孤注一掷的勇气,“真的!哥哥!我……我爹以前带我……偷偷走过……有条很窄很窄的小路……能通到后山崖壁……那里……那里有野生的蒲公英!很多!还有……还有我认得地榆!叶子是锯齿的!根是红的!我……我挖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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