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还剩多少?”孙逊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斥候的嘴唇哆嗦着:“不…不知道!火光冲天,烟太大了…可能…可能十不存一…”
十不存一!
孙逊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下邳城刚刚经历了大战,存粮本就不丰,这三十船粮几乎是近半的储备!若是被毁,后果不堪设想!军心必然动摇,甚至可能引发营啸!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孙逊身后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抚平焦躁的力量:
“主公,裴大人,莫急。粮草损失几何,尚需细算。当务之急,是稳住城内,清点损失,同时提防陈横虚晃一枪,趁机袭扰其他方向。”
说话的是朱武。他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点将台下,手中那柄标志性的鹅毛扇并未摇动,只是轻轻搭在臂弯。他微微仰头,看着台上脸色铁青的孙逊和裴宣,眼神冷静如深潭。
“朱武先生?”孙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朱武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那惊魂未定的斥候:“你方才说,押粮的兄弟被冲散了?可有幸存者带回确切消息?陈横烧粮后,动向如何?是原地盘踞,还是立刻遁走?他劫掠粮道,是只为烧粮泄愤,还是…另有所图?”他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条理清晰,直指关键。
斥候被问得一愣,努力回忆着:“好…好像…陈横烧粮后,没有停留,立刻往北…往北边的芒砀山方向去了!至于粮…小的只看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实在看不清具体…”
“芒砀山方向?北边?”朱武眉头微蹙,鹅毛扇轻轻点在掌心,若有所思,“北边是袁术旧地,如今势力真空…他往那边去做什么?声东击西?还是…接应?”
他猛地抬头,看向孙逊和裴宣,语速加快:“主公,裴大人!陈横此举,烧粮是真,但恐怕更意在试探我军反应,扰乱我军部署!其主力动向不明,需立刻加强四门警戒,尤其是北门!同时,请速召李俊将军水军沿泗水下游巡弋,封锁河道,以防其水陆并进!至于粮草损失…”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点将台阴影处一个沉默寡言、面容精瘦的汉子,“恐怕需要劳烦‘神算子’蒋敬兄弟,带人火速前往葛坡清点残存,核算损失,务必在天黑前带回准确数字!没有实数,军心不稳!”
被点名的蒋敬微微一怔,随即抱拳沉声道:“蒋敬领命!” 没有丝毫犹豫,转身便走,步履匆匆。
朱武的临危不乱和条理分明的部署,如同一股清泉,浇灭了孙逊心头的焦躁之火。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就依朱先生之言!传令!四门戒严,斥候加倍!李俊将军即刻率水军封锁泗水下游!蒋敬兄弟速去清点粮草!”
命令一道道传下,混乱的校场迅速恢复了秩序。士卒们在军官的呵斥下,带着紧张和不安,重新奔向各自的岗位。
裴宣看着朱武,铁面下的眼神复杂。这位“神机军师”的急智和洞察力,确实非凡。他缓缓卷起手中的《战勋律》竹简,沉声道:“朱先生所言极是。然粮草乃根本,损失若巨,恐生变乱。需即刻清点府库存粮,重新调配,严控用度!《战勋律》即刻颁行,功必赏,过必罚!值此危难,更需铁律如山!”
孙逊重重点头:“有裴兄在,律法根基便不会动摇!朱先生,陈横动向诡异,还需你多费心推演!”
朱武鹅毛扇轻摇,目光深邃:“主公放心。陈横此人,狡如狐,狠如狼。他烧粮北遁,必有后招。或许…是想引蛇出洞,诱我主力离城,再行偷袭?又或许,他与江东主力之间,还有我们不知的联络…”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东南方向,仿佛要穿透重重迷雾,看清江东那头猛虎的獠牙。
点将台上,气氛依旧凝重。花荣默默地站在孙逊身后,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城外。他背后的强弓安静地蛰伏着,但所有人都知道,当它再次张开时,必将带来雷霆之怒。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中,一个穿着医护营服饰、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小兵,跌跌撞撞地冲上点将台,脸上是狂喜和难以置信混杂的神情,声音都变了调:
“主…主公!醒了!杨…杨志将军!他…他醒了!”
什么?!
孙逊猛地转身,因为动作太急牵动了左臂的伤口,痛得他闷哼一声,脸上却瞬间涌上狂喜!裴宣冰冷的铁面也似乎松动了一下,朱武摇动的鹅毛扇也顿在了半空。
杨志!青面兽杨志!那个在练兵场为护他周全,被火雷炸断左腿、昏迷多日的铁汉,醒了?!
“快!带路!去静养营!”孙逊几乎是吼出来的,吊着左臂就往下冲,甚至忘了向裴宣和朱武交代一声。裴宣看着主公踉跄的背影,默默对朱武点了点头,两人也立刻跟上。花荣略一迟疑,也迈开步伐,护在孙逊身后。
静养营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最里间,光线昏暗。
杨志躺在简陋的木榻上,脸色蜡黄,嘴唇干裂,眼窝深陷,整个人瘦脱了形。但他那双眼睛,此刻却睁开了!虽然布满了血丝,虽然带着重伤初醒的迷茫和虚弱,但那眼神深处,属于“青面兽”的桀骜与不屈,如同未曾熄灭的炭火,在灰烬下隐隐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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