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五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早。细碎的雪沫子被凛冽的北风卷着,扑簌簌地打在邺城巍峨的城楼上,迅速在青黑的砖缝间积起一层薄薄的白。然而城头值守的军卒,身披厚实的新棉袄,外罩半身皮甲,手持长矛,腰杆挺得笔直,任凭风雪扑面,眼神却锐利如鹰,扫视着城外辽阔的、覆盖着薄雪的原野。那眉宇间,不再有饥寒交迫的瑟缩,只有一种守卫家园的沉稳底气。
城下,新拓宽的运河并未封冻。湍急的河水裹挟着细碎的冰凌,依旧奔涌不息。巨大的漕船首尾相接,如同伏在河面上的钢铁巨兽。船身吃水极深,满载着兖州的精炭、青州的海盐、荆襄的稻米、甚至还有来自遥远辽东的毛皮!粗大的缆绳紧绷,力夫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沉重的货箱沿着宽阔的石砌码头稳稳卸下。码头旁的巨大仓廪连绵成片,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空气里混杂着炭火味、米香、皮革的腥膻,还有商贾们南腔北调的吆喝与讨价还价声,汇聚成一片喧嚣而富足的市井交响。
运河两岸,早已不是三年前焦土遍野、饿殍枕藉的景象。整齐的屋舍沿着河堤延伸,青砖灰瓦,炊烟袅袅。沿河新开的市集热闹非凡,布匹、铁器、陶罐、山货、甚至来自西域的香料琳琅满目。孩童穿着厚实的新袄,脸蛋红扑扑的,在雪地里追逐嬉闹,清脆的笑声穿透风雪。几个裹着羊皮袄的老农蹲在热气腾腾的馄饨摊前,捧着粗陶碗,一边吸溜着滚烫的汤水,一边乐呵呵地瞅着运河里来往如梭的船只。
“三年喽…”一个缺了门牙的老汉满足地叹了口气,指着河对岸那片在薄雪下依旧显出整齐垄沟的广袤农田,“三年前,这地…能埋人!现在?能养人!还养得白白胖胖!使君…真神人也!”
“可不是!”旁边一个卖炭的汉子接口,拍着鼓鼓囊囊的钱袋,“俺这炭,从林虑山拉来,走水路,两天就到邺城!使君修了渠,通了船,还派臧霸将军的靖安营清了山匪,路太平!这买卖…做得踏实!”
风雪中的邺城,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皮毛丰盈,筋骨强健,静静地吞吐着来自八方的财富与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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州牧府议事厅内,炭火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孙逊端坐主位,依旧是半旧的藏青棉袍,只是眉宇间那股因十年大限而生的锋锐戾气已彻底沉淀,化作一种渊渟岳峙的深沉。下方,济济一堂。
左手边,是以朱武、裴宣为首的文臣谋士。朱武脸上少了些风尘仆仆的忧色,多了几分智珠在握的从容。裴宣铁面依旧,但那份冰冷中似乎也融入了些许治理有方的沉凝。安道全须发更白,精神却愈发矍铄,惠民药局的金字招牌已挂遍冀州六郡。
右手边,则是气象森严的武将序列。鲁智深袒胸露腹,腰间的旧伤早成传说,禅杖斜倚身后,虎目开阖间精光慑人。林冲按剑而立,积年咳血的暗疾无踪,身姿挺拔如青松,沉静中蕴藏雷霆。武松怀抱双刀,独眼锐利如电,再无半分酗酒沉沦的阴霾。索超、杨志、史进、李俊、阮小二、张顺、花荣、徐宁……曾经伤残累累、黯然退场的豪杰,如今个个气血充盈,气势雄浑,如同磨砺了三载的锋刃,寒光内敛,却更显迫人!他们身后,肃立着臧霸、高览、纪灵等归降的三国旧将,脸上也早已没了寄人篱下的忐忑,只有融入新血的归属与战意。
朱武手捧一卷厚厚的简牍,声音洪亮,回荡在温暖的大厅中:
“主公!诸位将军!三载深耕,冀州六郡,根基已成!”
“屯田:刘勋报,稻麦轮作之法遍行,新式铁爪曲辕犁推广无碍。去岁秋收,六郡粮秣入库,计七百八十万石!仓廪充盈,足支三年!”
“工贸:天工院凌振、魏定国、单廷圭联署,水排改良之‘连环机’已成,匠坊铁器、火药、军械产能翻倍!百工司陶宗旺督造,漳河‘翻车’十三座已通水,灌溉高地旱田十万顷!官营盐铁、漕运之利,年入钱帛逾五千万!”
“民生:裴宣司寇报,《大梁律》行于州县,讼狱清明。惠民药局年活人逾万。各郡县蒙学已设三百余所!”
“军备:各营兵额满员,甲胄齐整,弓弩精良。新募之‘金枪班’(徐宁统领)、‘穿云箭’(花荣统领),操练精熟,可堪大用!”
一串串沉甸甸的数字,如同坚实的基石,垒砌出冀州三载的辉煌。厅内众将,无不面露振奋之色。这是他们用血汗浇灌出的果实!
朱武话音一转,语气带上几分锐利:
“然,树欲静而风不止!”
“并州方向:黑山余孽张燕,困守孤山三载,粮尽援绝,内讧迭起!上月其副将杜长,携部众三千,斩关来降!张燕已成瓮中之鳖!臧霸将军靖安营已封锁所有下山隘口,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可犁庭扫穴!”
“青徐方向:泰山贼昌豨,屡犯我边境,劫掠商旅,上月已被李俊将军水军设伏于泗水,焚其舟船十余,斩首八百,余寇溃入深山,不足为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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