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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星河一行行、一字字地看下去,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连血液都仿佛凝固了。每一个冰冷刻板的字眼——“随时待命”、“未经允许不得外出”、“绝对服从”、“断绝联系”——都像一把把烧红的、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球,刺穿他的视网膜,直抵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这哪里是什么狗屁“生活助理协议”?这分明是一份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卖身契!是将他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自由、尊严、意志、乃至灵魂,都明码标价,彻底地、干净地出卖给魔鬼的契约!
屈辱感!
如同在地下奔涌了千年的炽热岩浆,在他冰冷僵硬的躯壳下疯狂地奔腾、冲撞,几乎要将他从内部彻底烧成灰烬!他死死地、几乎要瞪裂眼眶般地盯着那冰冷的屏幕,攥紧的双拳因为极度用力而指关节泛白,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
“这……这就是你所说的……‘协议’?”他猛地抬起头,赤红的、布满了骇人血丝的眼睛,像两团燃烧的鬼火,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盯住端坐在书桌后、如同帝王般俯瞰着他的霍昭,声音嘶哑破碎得如同破锣,里面充满了被逼到绝境的、濒死的愤怒和巨大的悲怆。
霍昭平静地迎着他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眼神深邃如古井,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带着一丝理所当然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写得不够清楚吗?还是你觉得,”他微微停顿,语气带着一种精准而冷酷的嘲讽,“你母亲危在旦夕的生命,和你那点可怜兮兮、一文不名的自尊心,加在一起,还不值这个价?”
他优雅地站起身,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目光,如同有实质的重量,沉沉地压在方星河几乎要崩溃的神经上,语气带着一种将人最后遮羞布也撕碎的残酷直白:“方星河,认清现实。摆在你面前的,不是选择题。我给你,和你母亲的,是一条生路,是救赎。而你所要付出的,不过是你现在最不需要、也最负担不起的累赘——所谓的自由。”
“签了它。”霍昭靠回宽大舒适的椅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的高潮部分,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最后的、徒劳的挣扎,“你母亲的主治医疗团队,三小时内会抵达医院,所有费用立刻结清。你那个奖学金和推荐信问题,明天太阳升起之前,就会像从未发生过一样,烟消云散。”
他的语气陡然一转,带着一丝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威胁,如同最后的通牒:“或者,你现在就可以转身,推开这扇门,回到你的暴雨里,回到你那间漏雨的出租屋,继续在你那看不到希望的泥潭里……挣扎至死。”
“选择权,”他最后补充道,语气轻描淡写,却将最残酷、最虚伪的抉择,再次血淋淋地抛回给方星河,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一直都在你手里。”
方星河的身体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像寒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他看着屏幕上那些如同枷锁般的冰冷条款,又仿佛透过这冰冷的屏幕,看到了医院抢救室里母亲苍白如纸、毫无生气的面容,听到了医院缴费处那催命符般的、冰冷的通知声。
一边是眼睁睁看着母亲被病魔夺走的万丈深渊,一边是签下这卖身契、永世为奴的、暗无天日的地狱。
他有选择吗?他从拨通那个电话起,就已经没有了选择。从来都没有!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如同电影慢镜头般抬起了那只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右手。指尖因为极度的冰冷、恐惧和屈辱的激动而不住地、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握不住程峰适时地、无声无息递过来的那支沉甸甸的、触手冰凉的金属签字笔。
笔尖,悬在平板电脑屏幕下方那空白的、等待着吞噬他灵魂的签名区域上方,微微颤抖着,像有千钧重负压在他的指尖。他死死地闭上了眼睛,母亲虚弱的面容、期待的眼神,与霍昭那双冰冷、淡漠、掌控一切的目光,在他混乱的脑海中疯狂地交替闪现、撕扯!最终,所有的挣扎、滔天的愤怒、刻骨的屈辱,都化为了一声无声的、从灵魂深处发出的、绝望至极的叹息。
他猛地睁开眼,眼神里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变成了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荒原。
然后,他用尽这具躯壳里残存的、最后一点气力,拼命地控制住颤抖得几乎要痉挛的手,在那块冰冷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屏幕上,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方星河。
三个字,失去了往日笔迹的清劲和风骨,写得艰难而丑陋,像是用尽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力气,也像是将他过往的一切骄傲和坚持,都彻底地碾碎、埋葬。
笔,从他彻底脱力的、冰冷的手指间滑落,“啪嗒”一声轻响,掉在脚下昂贵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滚到了一边,像一个被遗弃的、无用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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