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方并非一味炫技。她学的极其扎实,每一个基础阵纹都要反复勾勒成千上百遍,直到分毫不差,灵力灌注如臂使指。她提出的问题往往直指核心,有时甚至让前来指点的师尊都需沉吟片刻。
而更让明月清触动的是她的“教”。当她遇到不解之处,这位师妹从不藏私,会用自己的方式,尽量清晰地解释。她会用小手指着阵纹,慢慢说:“你看,这里,坤位转向离位时,灵力会有一个很细微的顿挫,如果在这里加一个很小的‘回旋纹’,就像水遇到石头打个转再流走,就会顺畅很多。” 她比喻往往很孩子气,却总能精准地抓住要害。
对方也会认真听她的想法,哪怕有些在当时的侓欲清看来可能很“笨”。有一次,明月清对一个复合阵法的嵌套顺序提出了不同设想,侓欲清蹙着小小的眉头思索了很久,然后眼睛一亮:“你的顺序,启动会慢一丝,但后续变化似乎更稳。我们来试试看。”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便趴在白玉台上,用灵光笔和低阶灵石,一遍遍试验、调整、争论、再试验…直到找到最优解。夕阳将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星轨之上。
侓欲清话很少,多数时间都在安静地听、看、想、画。但当她专注时,那双沉静的眼眸会亮起惊人的光彩,整个人仿佛在发光。她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笔尾轻轻点着嘴唇,或者若有所思的轻抚下巴。她高兴时,唇角会极轻微地向上弯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明月清总能捕捉到,然后自己的心情也会跟着莫名雀跃起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春去秋来,观星台上的白玉被她们的灵光笔反复刻画,留下了无数或成功或失败、最终又被清洁阵法抹去的阵纹痕迹。她们一起辨认过夜空每一颗星辰对应的基础灵纹,一起在暴雨中体会过水行阵法的流动与力量,一起在雪后初晴的清晨,推演过冰系符阵的凝结与爆发…
明月清看着身边的小人儿一点点抽条长高,道童服渐渐合身,简单的发髻变成了更利落的马尾,脸上的婴儿肥缓缓褪去,露出少女清丽绝伦的轮廓。但那份沉静的气质,专注的眼神,以及对阵法的热爱与虔诚,从未改变。
她们之间的关系很奇妙。名义上,侓欲清唤她“师姐”,她叫对方“师妹”。但实际上,在阵法一道上,侓欲清更像是她的“小老师”和“引领者”。而在生活琐事、人情世故上,年长几岁的明月清则自然而然承担起“长姐”般的照顾角色,会记得带她喜欢的、不甜的软糕,会在她沉迷推演忘记时辰时轻声提醒,会在雷雨夜她因年幼有些怕时,主动讲些宗门趣事分散她的注意。
十载光阴,弹指而过。问道峰上的竹叶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当年的五岁稚童,已出落成清冷绝尘的十五岁少女,修为稳步提升,阵道造诣更是深不可测。而明月清,亦成长为温润沉稳的金丹期修士。
十年间,她们几乎每日都会在观星台碰面。这已成了两人生活中最自然、也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一起学习,一起钻研,一起分享成功的喜悦,也一起面对失败的困惑。从最初的生疏客气,到后来的默契自如,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亦师亦友、无比纯粹又坚实深厚的情谊。那是建立在共同志趣、日复一日的陪伴、以及彼此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欣赏之上的羁绊。
哪怕对方有过一段时间的消沉,但那段时间她们两个依旧每日探讨、研究。她不说,她也不问。
明月清知道,自己看向她的目光,早在不知何时,已悄然发生了变化。那不再仅仅是师姐对天才师妹的欣赏与爱护,更掺杂了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的倾慕与悸动。她习惯了每日清晨在观星台等待她的到来,习惯了看她专注的侧脸,习惯了空气中弥漫的、属于她的淡淡冷香,也习惯了,将她默默置于心中最特殊、最柔软的那个位置。
直到某一天,师尊正式告知,她在问道峰的“基础修行”已圆满,不日将正式回归明灵峰,开始更深层次的修炼与历练。
观星台上,最后一次“课后”,夕阳如血。侓欲清收拾好自己的小布袋,站起身,拍了拍并无灰尘的衣摆,然后看向她,侓欲清的眸子里映着晚霞,平静地说:“明师姐,这些年,多谢。”
语气依旧平淡,但明月清听得出里面的认真。
她压下心中骤然涌起的巨大失落与空茫,努力扬起一个温和的笑容,如同过往无数个日子一样:“师妹客气了。是我该多谢你指点才是。回青城山后,也要…一切当心。”
她微微颔首,没再多言,转身,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融入绚烂的霞光之中,一步步走下山道,也离开了明月清的视线中。
自侓欲清正式回归青城山后,明月清的生活似乎并未有太大改变。她依旧在明灵峰潜心修炼,研习阵法,偶尔也会受师尊指派,去指导更年轻的弟子。只是,每日清晨走向问道峰观星台的脚步,总会习惯性地顿住,望向那片空空荡荡、再无那道月白身影的白玉平台,心中掠过一丝澹澹的、挥之不去的怅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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