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像是看穿了我心底那点蠢动。
我心头一紧,没敢再想。
可那一夜,我梦到了那棵树——树皮裂开,像是有人从里面伸出手,轻轻抓了抓我的脚踝。
那晚的梦缠了我一宿。
树皮裂开的声音像骨头折断,一只青白的小手从树缝里伸出来,轻轻一抓——我猛地惊醒,冷汗贴着脊梁往下淌。
天刚蒙了点灰,院子里雾还没散。
我坐在小屋门槛上抽烟,脑子里全是那棵树。
坛树。
就在镇外三里地的荒坡上,孤零零立了上百年,树干粗得要三个人才抱得过来,树皮黢黑皲裂,像烧焦的尸皮。
我和猴子埋项链那会儿,还笑说这树长得像阎王的门柱。
可现在,我不敢笑了。
烟抽到一半,猴子晃着脑袋进来,嘴里叼着根草:“哎,你昨晚做梦没?我梦见咱埋银子那地儿……冒黑水。”
我心头一跳,抬眼看他。他眼神发亮,不是害怕,是兴奋。
“要不……咱挖出来看看?”他蹲下来,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真通阴阳?我这几天老觉得后脖颈子发凉。”
我张了张嘴,想说别作死,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我也想知道,那条银项链还在不在。
是不是……真的被“拿”走了?
我们正说着,黄师傅来了。
他背着手,脸色比昨天更沉,一进门就扫了我们俩一眼,那眼神像刀子,刮得人脸上生疼。
“谁提的?”他声音不高,却像铁锤砸在地上。
没人吭声。
“坛树动不得。”他缓缓开口,“那不是树,是‘坛’——老辈人拿命镇的阴口。埋银?你们知道那传说是打哪儿来的吗?是亡童的血祭!”
我浑身一僵。
“百年前,土凹村闹瘟,死了七十二个孩子,尸首都埋在那树下。后来有人用黑狗血祭树,把怨气压住,才没酿成大祸。从那以后,坛树就成了煞眼,谁动它,谁就得替它扛债。”
猴子咧了咧嘴,想笑,可笑不出来。
“那……项链……”我声音发干。
“埋了就别挖。”黄师傅盯着我,“挖出来,东西未必是你的,可债,一定是你的。它认‘心’——你们动了贪念,它就醒了。”
空气像凝住了。屋外风一吹,窗纸扑扑响,仿佛有谁在外面喘气。
他临走前,抓着门框回头:“今晚是七月十五。谁也不准出门,尤其别往坛树那边去。记住,有些东西……不怕你信,就怕你动。”
我们点头如捣蒜,可心里那点念头,早像野草疯长。
夜来了。
鬼节的夜不一样。
天黑得格外早,连月亮都蒙着层灰,像是被什么东西捂住了眼。
殡仪馆静得出奇,连虫鸣都没有。
大嘴接了个电话,脸一下子白了。
“山那边……出事了。”他挂了电话,声音哑,“车祸,孩子……要拉回来。”
没人说话。这种时候出车,谁都心里打鼓。
他穿上白大褂,拎起工具包,一个人走向停尸房。
走廊灯忽闪忽闪,照得他影子一会儿长一会儿短,像被谁拽着腿拖着走。
尽头那扇窗,正对着镇外的方向——坛树的位置。
风起了。
树影在墙上晃,缓缓地,一下一下,像在点头。
我死死盯着那影子,忽然觉得,它不像树。
像一个人,站在树里,把脸贴在树皮上,往外看。
灯又闪了。
“啪——”
整条走廊黑了。
只有停尸房门口那盏应急灯还亮着,惨绿的光,照着大嘴推门进去的背影。
他进去后,门没关严,留了道缝。
我站在值班室门口,没敢动。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一股味——湿土混着腐叶,还有……一点点,烧头发的焦味。
我猛地想起黄师傅的话。
“它醒了。”
树影在墙上动得更慢了,可更稳了。
仿佛,那棵树,正缓缓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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