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看清那个字。
但我知道,有些事,从这一刻起,已经不一样了。那字是“听”。
陈哑婆的手刚松开,林小舟低头看掌心时,我已冲到他身边。
炭笔的划痕深,像是刻进皮肉里,月光下泛着灰黑。
他没擦,也没问,只是慢慢合拢手掌,像收下一块烫手的牌。
“她让你听井?”我声音压得低,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的。
他摇头:“不是井……是里面的东西。”
没人再说话。
陈哑婆走回院子深处,身影被夜雾吞没,仿佛从没出现过。
可那口井——那口三年来谁都不敢靠近的废井——今晚安静得出奇。
连风都不往那边刮。
我们回值班室,门一关,热气都没暖起来,林小舟就坐到桌前,翻开新领的日志本。
笔尖落纸,沙沙响。
他写得很慢,每个字都像在称重。
“今日值班:林小舟。”
写完这句,他停下,抬头看我:“您说……他们还记得名字吗?”
我愣住。
这话不该由一个新人问出来。
可我看他眼睛,就知道他不是怕,是在确认什么。
“记得的,”我说,“只要有人念,他们就还在。”
话音刚落,屋里静了。
不是那种停电般的死寂,而是一种……被屏住的呼吸。
灯管没闪,空调没停,可空气沉得像浸了水。
然后,我听见了——
极轻的哼唱。
像小孩,又不像。
调子歪,断断续续,像是从井底顺着裂缝爬上来,卡在墙角某处,轻轻抖着。
听不清词,只觉得那声音冷,冷得不像是活人能发出的。
凡子猛地抬头,耳朵一动:“录音回放?”
猴子已经站起身,手里攥着那本《守夜人守则》,一步步往走廊走。
我拦住林小舟:“别去。”
他却挣开了。“不是招祸,”他说,“是回应。”
他走出去时,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我们心上。
走廊尽头那扇朝井的窗开着,风本该吹进来,可那歌声却像是贴着地面爬行,绕过墙角,缠上他的鞋跟。
他在窗边停下,没回头,只抬手,把日志本夹在腋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不是炭笔,是殡仪馆统一配发的蓝墨水笔。
他在窗台写下两个字:“听见了。”
歌声停了。
一秒,两秒,三秒。
然后,一声极轻的“咯”,像是谁笑了。
我浑身汗毛倒竖。猴子却在这时抬手,按下了走廊监控的回放键。
画面是黑白的,清晰度不高,但能看清林小舟从值班室走出来,走到窗边,写字,站立。
阳光斜照进来,他的影子稳稳落在水泥地上,规规矩矩。
“没事。”凡子松了口气。
可猴子没动。他手指悬在暂停键上,眼神死死盯着屏幕。
“倒回去,”他声音哑了,“倒到他写字那刻,慢放。”
画面回退,一帧一帧。
阳光照进窗台,影子拉长。
林小舟低头写字,背对镜头。
他的影子投在地面,清晰完整——可就在他写完“听见了”的瞬间,影子末端,忽然多出一点。
不是晃动,不是反光。
是另一双脚的轮廓,轻轻踩在他的影子后半步,像是试探,又像是学习站立。
“……有人在他影子里。”凡子声音发颤。
猴子没说话。
他盯着屏幕,手指缓缓划过那多出的半步阴影,像在数它心跳。
我知道那不是人。
可它在学。
学走路,学回应,学被听见。
林小舟这时走回来,日志本还夹在腋下。
他经过监控屏幕时,没看,只是轻轻说了句:“明天,我还来。”
我忽然明白陈哑婆为什么写那个“听”字。
不是让他听鬼。
是让鬼,第一次被人听见。
名字不断,路就不绝。
现在,路,开始有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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