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来乐那番关于“疫毒夹痧,内闭心包”的石破天惊论断,以及他所提出的包含桃仁、红花活血破瘀和安宫牛黄丸开窍醒神的重剂猛方,如同在沉闷压抑、被绝望笼罩的疫区投下了一颗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不仅江南神医沈千秋勃然变色,连周围那些屏息凝神围观的各地医者、闻讯赶来的士绅、乃至负责维持秩序、面露焦灼的小吏,都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大多脸上写满了怀疑、震惊与不赞同。
“活血破瘀?这……这可是温病大忌啊!血得热则妄行,再用此等辛散走窜之品,岂不是火上浇油,要让病人七窍流血吗?”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医者连连顿足,痛心疾首。
“安宫牛黄丸!那是用于中风痰厥、热入心包的急救圣药,药性何其猛烈霸道!用在这等疫病垂危孩童身上,若是不对症,只怕顷刻间就能断了生机,回天乏术啊!”另一位中年医官面露骇然,连连摇头。
“这位喜神医,莫非是之前在王府顺风顺水,得了偌大名头,如今行事便如此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了?”有人窃窃私语,话语中带着质疑。
“沈老先生乃江南温病泰斗,执牛耳者,他的诊断岂会有错?这喜来乐未免太过狂妄,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沈千秋的拥趸们更是义愤填膺。
沈千秋被这番离经叛道的言论气得雪白胡须微微颤抖,他伸手指着喜来乐,手指因愤怒而有些哆嗦,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尖锐和不敢置信:“黄口小儿,简直是一派胡言,信口雌黄!我温病之学,集前贤之大成,首重透邪外出,给邪气以出路!忌用滋腻敛邪,更忌辛温动血,此乃千古不易之理!你如今要用这桃仁、红花辛散走窜之品,是何道理?莫非是嫌这疫毒在体内肆虐得还不够,要将其搅动得更加猖獗,加速病人死亡吗?!还有那安宫牛黄丸,此童虽昏迷不醒,但细察其息,尚未完全断绝,岂能贸然用此等虎狼之药强行开窍?你这哪里是在救人,分明是在杀人!是拿病人的性命来印证你那套不知所谓的险怪理论!”
面对如同狂风暴雨般涌来的质疑和沈千秋义正辞严的斥责,喜来乐的神色却如同古井深潭,没有丝毫波澜。他的目光越过激动的沈千秋,缓缓扫过那些躺在草席上、奄奄一息、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的病人,最终重新定格在沈千秋那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清晰,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直抵人心的力量:“沈老先生,诸位在场的同仁!医道之争,关乎理念,更关乎人命,空泛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如今疫病如火,蔓延迅速,这些危重病人气息奄奄,命悬一线,他们等不起我们在这里无休止地辩论!”
他向前踏出一步,虽然年轻,但那挺拔的身姿和眼神中不容置疑的自信与悲悯,竟让在场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安静了下来。“既然你我二人对此次时疫的病机诊断迥异,所提出的治疗方案更是南辕北辙,那么,何不让最简单、也最公正的东西来说话——那便是疗效!是病人身体最真实的反应!”
他目光灼灼,逼视着沈千秋,语气斩钉截铁,提出了那个让所有人心脏都为之一紧的赌约:“便依晚辈方才所言,我们各自在这疫区之中,挑选一名症状相似、病情同样危重、已然昏迷之患儿!我,喜来乐,便用我方才所言之活血开窍、大清气血之重剂救治!而沈老先生,您仍可用您那清热化湿、凉血解毒之经典方剂!我们以三个时辰为限,在此众目睽睽之下,观察两位患儿服药后的反应与变化!”
他略微停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若三个时辰后,我救治之患儿病情无好转,甚至加重、不治!那便是我喜来乐学艺不精,妄断病情,害人性命!我当场便向沈老先生您磕头认错!并自此封存银针,关闭‘一笑堂’,永不再踏足医道一行!”
这话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封针闭馆,永不行医!这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无疑是自断前程,是比杀了他还要严厉的惩罚!人群中爆发出更大的哗然,谁都没想到喜来乐竟敢立下如此重誓!
然而,喜来乐的话还未说完,他目光如利剑般射向脸色已然大变的沈千秋,继续说道:“但是!若三个时辰后,我救治之患儿病情显着好转,生机重现!那么……”他一字一顿,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营地:“也请沈老先生,当众承认此次时疫病机之复杂深伏,非您那套单纯清热凉血之法可以解决!并且……依循古礼,献出你沈家祖传之《温病心得》手稿,交由晚辈参详,他日或可刊印流传,以供天下医者共同研讨,应对此类危急重症!沈老先生,您……可敢与我赌这一局?!”
赌约至此,已不再是简单的个人名誉之争,更是上升到了南北医道流派理念的正统之争,牵扯到了被视为不传之秘的祖传医书!赌注之重,关系之巨,让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现场陷入了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千秋身上,等待着他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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