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穿过精雕细琢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几道朦胧的光柱。云织独自站在一座略显破败的三进院落中,环视着这片皇帝亲批、作为“医药清源司”衙署的地方。空气中弥漫着陈年木材的腐朽气味、积尘的呛人味道,以及一种被时光遗忘的沉寂。飞檐上的漆皮剥落,露出底下灰败的木纹;院中的石板缝隙里,枯黄的杂草顽强地探出头来;厅堂内,桌椅蒙尘,蛛网在角落悄然织就。这里原是一处闲置的宗室别院,如今虽被匆匆拨付使用,却处处透着无人问津的荒凉与敷衍。
她伸手拂过正厅那张宽大紫檀木案几上厚厚的积尘,指尖沾染了一片灰黑。这满目疮痍,何尝不是如今大周医药行业某些角落的缩影?表面光鲜之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污秽与积弊。她想起江南疫情中那些绝望的面孔,想起林院正笔记里力透纸背的忧愤,想起李太医正离去时那佝偻而决绝的背影……肩头仿佛有千钧重担压下,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这不仅仅是一份官职,更是一座亟待开垦的荒原,一片需要她亲手建立起秩序与清明的战场。
“云……云主事。”一个略带迟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云织转身,只见柳清风引着十几人站在院中。这些人年龄不一,服色各异,有身着低阶官袍面露忐忑的年轻文吏,有穿着劲装眼神精干的护卫,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账房或书办模样的人。他们是朝廷从各部司临时抽调、充作清源司第一批班底的人手。此刻,他们大多低垂着眼,或偷偷打量着这位年纪极轻、名声却极大的新任女主事,目光中充满了好奇、审视,以及毫不掩饰的怀疑。
一个身着从八品绿色官袍、头发花白的老者上前一步,他是这些人里品阶最高的,名叫周文甫,原在户部仓场衙门任职,脸上带着混迹官场多年的圆滑与谨慎,躬身道:“下官周文甫,率诸同僚,参见云主事。衙署初立,百废待兴,若有吩咐,主事尽管示下。”话说得恭敬,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热忱,更像是一种例行公事的应付。
云织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将他们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她能看到有些人周身气息灰暗,透着混日子的怠惰;有些人气息浮动,带着观望与算计;只有少数几人,气息相对清正,眼神中还保留着一丝未被磨灭的光亮。她知道,要想让清源司真正运转起来,首先要收服的,就是眼前这些人的人心。
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缓步走到院中那棵半枯的老槐树下,伸手抚摸着粗糙的树皮,仿佛在感受其内里残存的生机。清晨的露水沾湿了她的指尖,带来一丝凉意。
“诸位,”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沉静力量,“可知这‘医药清源’四字,是何分量?”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应答。
云织转过身,目光如清冷的泉水,映照着渐亮的晨光。“药者,救命之物,而非敛财之资。医道,济世之术,而非权争之器。”她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然而,江南疫病,毒源人为;太医院内,蠹虫横行;贡药御前,竟藏祸心!此间种种,诸位想必已有耳闻!”
她每说一句,周文甫等人的脸色就变上一分。这些事虽已传开,但被云织如此直白、如此严厉地在第一次召集下属时当面道出,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强烈的冲击。
“陛下设立清源司,非为增一闲散衙门,而是欲以此刃,斩断缠绕在医药命脉之上的毒藤,涤荡这行业内的污浊之气!”云织走到众人面前,停下脚步,绯色的官服在晨光中泛着庄重的光泽,“此乃雷霆之怒,亦是黎民之盼!我等身受皇恩,肩负此任,岂可有半分懈怠、一丝苟且?”
她目光灼灼,逼视着周文甫:“周大人,你在户部多年,经手钱粮物资,当知一粒霉米、一线劣丝,或可忍之。然,一株假药、一剂劣方,背后可能就是一条乃至数条人命!此间轻重,你可掂量得清?”
周文甫被她目光所慑,额角渗出细汗,连忙躬身:“下官……下官明白。”
云织不再看他,目光扫过全场,声音斩钉截铁,如同金石坠地:“既然明白,自今日起,清源司行事,便依我三条铁律!”
她伸出第一根手指,指尖仿佛凝聚着寒意:“其一,严查质量!凡流入市场、供给宫禁之药材,无论来源,无论贵贱,清源司皆有抽检复核之权!但凡发现以次充好、以假乱真者,涉事药商,永久列入黑籍,不得再经营药材!涉事官吏,一律严惩不贷!”
众人屏息,这一条,直接动了无数药商和可能涉及利益输送的官吏的奶酪!
第二根手指伸出:“其二,禁绝垄断!严厉打击任何以不正当手段把持药源、操纵市价之行径!鼓励各地药农、小药商直供,打破大家世族对珍稀药材的掌控!凡有欺行霸市、囤积居奇者,查抄其非法所得,并处以重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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