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三十九年,腊月十五,三更天。
象山湾的雾气浓得化不开,像一床湿冷的棉絮,裹着海面的每一寸波澜。
陈敬源立在福船的船首,指尖捏着的船引被夜露浸得发潮,耳边只有船桨划水的欸乃声,还有水手们压抑的呼吸。三艘探路的渔舟在前方散开,像三只警惕的水鸟,在雾里时隐时现。
“起帆——”
海鲨刘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沙哑。船工们手脚麻利地扯开帆索,帆布被夜风灌满,发出沉闷的嘭响,却不敢扬起太高,只够让福船贴着水面,缓缓滑向湾口。
就在这时,雾霭深处,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梆子响。
“停船!查验!”
吼声穿透浓雾,带着官差特有的蛮横。陈敬源心头一紧,猛地抬头,只见两道火把的光,正从左侧的雾里钻出来,火光越来越近,映出一艘官船的轮廓——船头插着定海卫的牙旗,船舷边站着几个挎刀的汛兵,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慌什么!”
海鲨刘一把按住陈敬源的肩膀,声音里透着镇定,
“按说好的来!把杂粮包搬到舱口,腰牌都挂好!”
船工们手忙脚乱地将舱口的杂粮包堆得老高,挡住了里面藏着的绸缎瓷箱。陈敬源赶紧将伪造的漳州船引揣进袖中,又摸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攥在手心。
官船很快靠了过来,船舷相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汛目跳上福船,手里的钢刀在火把光下闪着寒芒,目光扫过船上的人,最后落在陈敬源身上。
“哪来的大船?深夜出海,不怕掉脑袋?”汛目唾沫横飞,酒气混着汗臭扑面而来。
海鲨刘连忙上前,脸上堆着谄媚的笑,递上早已备好的腰牌:
“官爷息怒!小的们是漳州来的货郎,装了些杂粮,要运去台州贩售。谁知遇上大雾,迷了路,误打误撞进了这湾子。”
汛目接过腰牌,借着火光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成一团。他瞥了眼舱口的杂粮包,又踹了踹船板,沉声道:
“漳州的船?怎么跑到宁波地界来了?拿船引来看!”
陈敬源心头咯噔一下,忙上前一步,将伪造的船引递过去,同时不动声色地将那锭银子,悄悄塞到汛目的袖筒里。银子的冰凉触感让汛目的眼神顿了顿,他捏着船引扫了几眼,目光在“漳州督饷馆”的印鉴上停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筒里的银子。
“哼,漳州的船引,倒像模像样。”
汛目将船引扔回陈敬源怀里,又朝身后的汛兵使了个眼色,
“搜搜!看有没有违禁品!”
几个汛兵应声上前,伸手就要去翻舱口的杂粮包。海鲨刘脸色微变,却依旧赔着笑:
“官爷明鉴!小的们都是本分生意人,哪敢带违禁的东西?这点薄礼,给兄弟们买杯热茶暖暖身子,莫要折腾了。”
说着,又掏出几串铜钱,分给上前的汛兵。
汛兵们接过铜钱,脸上的凶相淡了几分,伸手在杂粮包上拍了拍,便缩了回去。
那汛目盯着陈敬源看了半晌,突然咧嘴一笑,将钢刀插回鞘中:
“算你们识相!这雾天出海,小心撞上礁石!赶紧滚!”
“是是是!”
陈敬源忙不迭地应着,额头上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头巾。
官船缓缓退开,火把的光渐渐隐入雾中,梆子声再次响起,却越来越远。
海鲨刘长长地松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汗,对着船工们低吼:
“快!全速驶离!”
福船的帆猛地扯满,船身劈开浓雾,像一支离弦的箭,朝着外海疾驰而去。
陈敬源扶着船舷,望着身后渐渐消散的火把光,只觉得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得冰凉。雾色里,隐约能听见南洋的风,正在远方呼啸。
喜欢大明:我靠后勤盘活辽东请大家收藏:(www.20xs.org)大明:我靠后勤盘活辽东20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