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四十年秋,天高云淡,海风吹拂着檀木湾的礁石,卷起层层白浪。
湾口的练兵场上,三百名士兵列成整齐的方阵,甲胄鲜明,戈矛如林。张教习一身短打,面色黝黑如铁,手中长鞭破空抽过,发出清脆的脆响。
“挺胸!收腹!目视前方!”
他声如洪钟,在海风里震荡,
“你们是檀木湾的子弟,是守护浡泥唐人的兵!不是街头巷尾的闲汉!”
这三百兵丁,此前多是湾里的渔民、船员和各家商户的仆从,散漫惯了。自张教习奉陈敬源之命来练兵,已是三月有余。每日天不亮,号角便刺破晨雾,士兵们绕着海湾跑三十里,而后是扎马步、练枪术、操火炮,日落之后还要研习阵型、辨识海潮。
张教习治军极严,哪怕是队列里错踏一步,也要受鞭笞之罚,却又体恤兵卒,每日饭食管够,肉米不缺。久而久之,这群原本松松垮垮的汉子,竟被练出了一身精悍之气,眼神里多了股锐不可当的狠劲。
此刻,练兵场上的火炮阵列尤为惹眼。那是陈敬源从东风号上撤下来了六门弗朗机炮,其他商会理事又从各自船上撤了几门,一共组建了檀木湾十五门火炮的防御,炮身锃亮,炮口直指海面。士兵们操炮的动作行云流水,装填、瞄准、点火,一气呵成,张教习满意地点点头,刚要开口训话,却见了望塔上突然升起了一面红色的狼烟。
“报——!”了望手的嘶喊穿透海风,“东南海面,发现十余艘贼船!旗号是黑鲨旗!”
黑鲨旗!檀木湾渔民闻之色变的名字,那是南洋海盗最猖獗的一股,盘踞在附近的荒岛之上,专劫商船、掠渔村,手段狠辣,官府数次围剿都被他们仗着船快逃脱。
“慌什么!”
张教习厉声喝止了阵脚微乱的士兵,他快步登上高处的望台,手搭凉棚望去。只见东南方向的海平面上,十余艘快船正乘风破浪而来,船桅上的黑鲨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船舷两侧隐约可见寒光闪闪的刀枪,为首的那艘大船更是架着两门土炮,显然是有备而来。
“传我将令!”
张教习转身,声音沉稳如磐,
“火炮阵列前移至湾口礁石后!弓弩手上望台!其余人等,各守隘口,不得妄动!”
军令如山,三百士兵瞬间动了起来。十五门弗朗机炮被推到礁石之后,炮口隐蔽在礁石缝隙里,瞄准了海盗船驶来的方向。弓弩手们嗖嗖地爬上望台和周围的崖壁,张弓搭箭,箭尖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不多时,海盗船已逼近檀木湾口。为首的海盗头目站在船头,袒胸露背,胸口刺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黑鲨,他举起鬼头刀,高声狂笑:
“兄弟们!听说最近檀木湾聚集了一群唐人肥羊!抢了金银,掳了女人,回去喝酒吃肉!”
喊杀声里,海盗船齐齐加速,朝着湾口冲来。当船身驶入火炮射程的那一刻,张教习猛地挥下手中的红旗:
“放!”
“轰轰轰——!”
十五门弗朗机炮同时怒吼,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一颗颗铁弹呼啸着划破海面,狠狠砸向海盗船。为首的那艘大船躲闪不及,船舷被铁弹击中,瞬间破开一个大洞,海水汹涌而入。船上的海盗惨叫着跌落海中,乱作一团。
后续的海盗船见状大惊,想要调转船头撤退,却被后面的船挤得动弹不得。又是几轮炮火落下,海盗船接连中弹,有的桅杆断裂,有的船身起火,海面上顿时浮起一片片残骸,血腥味和硝烟味混杂在一起,弥漫在海风中。
“弓弩手,放箭!”
张教习再喝。
箭矢如雨,朝着落水的海盗射去。那些在海里挣扎的海盗,要么被箭射中,要么被炮火激起的巨浪卷走,哭爹喊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不过半个时辰,檀木湾口的海面上,已是一片狼藉。十余艘海盗船,沉的沉,破的破,只剩下两三艘小船,仓惶地朝着东南方向逃窜而去。
“张教习好手段!”
一阵清朗的声音传来,陈敬源身着青色儒衫,缓步走上望台。他身后跟着几名精壮的护卫,正是“东风号”的船员。
张教习拱手道:
“公子过奖了,若非公子置办火炮、募集护卫队,单凭末将,也守不住这檀木湾。”
陈敬源望着那几艘逃窜的海盗船,眉头微皱:
“斩草需除根。这些海盗今日败走,他日必定卷土重来。不端了他们的老巢,檀木湾永无宁日。”
张教习面露难色:
“只是海盗老巢藏在荒岛之中,地形复杂,我们不知其详,若是贸然追击,怕是会中了埋伏。”
陈敬源微微一笑,指向海面:
“张教习请看,今日风向如何?”
张教习抬头望了望天,只见海风从西北吹来,正是强劲的东风。他恍然大悟:
“公子是要乘东风号追击?”
“正是。”
陈敬源道,方才我已让水手打探清楚,那逃窜的海盗船,航向正是黑鲨岛。我们乘东风而去,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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