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初亮,虽说已经是夏末,眼瞅着便要进入秋季了,只是白天却不见任何凉意,暑气依然蒸腾着。
云府厅堂内,虽也置了冰,但比起靖王府的奢靡,显然分量不足,加之人心躁动,更觉闷热难当。
当家主母王夫人端坐主位,手里捻着一串佛珠,眉头却微微蹙着。下首坐着周姨娘,眼神滴溜溜转着,难掩看好戏的神色。
云煜、云菲、云烨等小辈也皆在座,个个面色好奇。李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这等纷乱场面,便只在后堂静听,未曾出来。
先是沈文峻到了。他一身青衫,文质彬彬,身后跟着媒人,带着丰厚的礼单,言辞恳切,重申昔日旧谊,表达对云裳的倾慕之心,愿以正妻之礼迎娶,弥补当年遗憾。
他话音刚落,门外便通传,靖王府鬼影卫统领赵琪携媒人到访。
风影今日换下了往日劲装,穿着一身簇新的藏蓝色锦袍,更衬得他身姿挺拔,眉目俊朗。
只是他常年习武,眉宇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与沈文峻的温润书卷气截然不同。他步伐稳健地走入厅堂,目光先是不由自主地寻到了坐在女眷席位中,同样因惊愕而抬头的云裳。
四目相对,云裳迅速低下头,手中帕子绞得死紧。她心中又是气苦又是委屈,这木头,前些时日对她疏远冷淡,如今竟也学人来提亲了?还是与沈文峻撞在了一日!他可是受了表妹与靖王的催促才来的?
风影见她低头,心中一阵涩然,只道她是不愿见自己。
他收敛心神,向王夫人及诸位长辈行礼,姿态不卑不亢,言辞简洁,表明来意,愿求娶云大小姐云裳为妻,此生必不相负。他的礼单不如沈家厚重,却也都是孟玄羽着胡管家精心准备,更显实在。
厅堂之内,一时寂静。
这样的场景谁也没想到。
云裳因数年前与沈文钦退婚,便一直待字闺中,如今已经年介二十,禹州城中根本没有适龄的富贵人家的公子与她相配,眼看着似要老在闺中了,谁知事情竟然发生这样大的变化,突然有一天两人一起来争着求娶她,这出好戏,足够云府的下人们谈上十天半月。
王夫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沈家广仁堂是世交,沈文峻如今又是梁王身边的红人,前程似锦;可这赵琪乃是靖王心腹,地位超然,手握实权,更是得罪不起。
她目光转向女儿,语气带着为难:“裳儿,这……两位公子皆是青年才俊,一片诚心,你……你心中究竟属意何人?”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云裳身上。
云裳抬起头,目光在沈文峻和风影脸上掠过。沈文峻眼神温和,带着志在必得的从容。而风影,他看似镇定,但那紧抿的唇线和微微握拳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她张了张嘴,那句“愿嫁赵琪”在舌尖滚了几滚,却因想起他近日的冷淡,以及沈文峻在场带来的压力,一时竟难以出口。她若当场直言选了风影,岂不是将沈家、将昔日婚约对象的面子踩在脚下?她云裳虽性子爽利,却也知轻重。
就在这时,沈文峻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对着风影拱手道:“赵统领,久仰。今日你我同时求娶云大小姐,亦是缘分。既然云大小姐一时难以抉择,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你我二人,不若借此机会,切磋一二,既全了风雅,也好让云大小姐与诸位长辈,更看清你我为人,如何?”他这话说得漂亮,既解了云裳当场表态的尴尬,又将竞争摆到了明面上。
风影眉峰微蹙,心知沈文峻此举必有深意。他是武将,若比骑射武功,自然不惧。但沈文峻提出“切磋”,绝不会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王夫人正愁无法转圜,闻言立刻道:“文峻此言甚好!年轻人切磋交流,亦是美事。”她看向风影,“赵统领意下如何?”
众目睽睽之下,风影无法拒绝,只得沉声道:“但凭沈公子划下道来。”
沈文峻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从容道:“我等皆非粗人,打打杀杀有伤和气。不若便文比三场。第一场,便比‘辨药’。我沈家世代行医,赵统领护卫王爷,亦需识得些药材特性,以防不测,此比也算公允。第二场,比棋道,棋如人生,可观心性。第三场……便由云大小姐出题,如何?”
这“辨药”一项,明显是沈文峻的绝对优势。风影虽也略通药理,但如何能与医药世家的传人相比?他心中沉了下去,却只能硬着头皮应下:“可。”
卫若眉因是王妃之尊,坐在平日李老夫人坐的主位,看着堂下二人,心中暗自焦急。她看得分明,沈文峻这是有备而来,专攻风影的短处。她看向云裳,却见云裳也蹙着眉,目光复杂地看着场中即将较量的两人。
但她与风影同来云府之前,孟玄羽已经交待过她,此件事最好听从云裳自己的心意,自己虽是靖王,却也不能强拆她人的姻缘,一切顺其自然,想到这层,卫若眉只得咬咬嘴唇不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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