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愣子手里的螺丝钉还在饭桌上搁着,赵建国刚接过,眉头都没来得及皱一下,院门口就传来一阵窸窣声。
秦淮茹抱着孩子站在东屋门口,脸上带着点委屈,嗓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半个院子听见:“建国同志,我知道老易犯了错,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才五岁,又不是他拿的钱,您说是不是?”
没人接话。
李婶抱着自家娃站在水池边,手指头还沾着洗菜水,听见这话,手顿了一下,没说话,也没走。
赵建国把螺丝收进裤兜,没看秦淮茹,也没看贾张氏那缩在墙角的脑袋。他转身走回公告栏前,帆布包往桌上一放,拉开拉链,抽出登记簿。
啪的一声,登记簿摊开。
他没说话,只把那页抚恤金记录亮出来,往桌角一压,风吹得纸页哗啦响,他也没去按。
人群慢慢围了过来。
三大爷拄着拐,一步一挪地走近,低头看了看那行字:“一百二十块……只给了四十。”他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王叔从门框边探出头,看了两眼,低声嘟囔:“怪不得贾大娘临走前还念叨‘国家待我不薄’,她哪知道……”
傻柱刷锅的刷子停在半空,看了眼东屋,又看看赵建国,忽然把刷子往桶里一扔:“我说老易家这是演哪一出?儿子娶媳妇用烈士的钱,现在又拿孩子当幌子,谁家孩子不是人?贾武就不是娘生的?”
秦淮茹脸一白,抱着孩子往后退了半步。
贾张氏赶紧凑上来,声音尖了几分:“建国,你别太过分!老易再不好,那也是为院里操劳半辈子的人!你现在把他关在屋里不让出门,连饭都得偷偷送,这是要逼死人啊?”
赵建国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得像在问今天吃几顿饭:“贾婶,你说他操劳半辈子,那我问你——他截了八十块抚恤金,给儿子娶媳妇,这算不算操劳?他三年前虚报工龄,多领了四十块补助,这算不算操劳?他拿公家的煤票换酒喝,这算不算操劳?”
贾张氏张了张嘴,没吭声。
赵建国从包里又抽出一张纸,递给三大爷:“您老看看这个。”
三大爷接过,眯起眼,看了半天,手有点抖:“这……这是财务科的补助申领表?易中海签的字?工龄多了三年?这……这不是骗补助吗?”
“他报的是‘六一年入厂’。”赵建国声音不高,“可厂里花名册写着‘六三年报到’。差两年,多领四十块。那会儿他儿子正念中学,说是‘为了孩子’。”
三大爷沉默了。
好几秒后,他拄着拐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院子中间,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老易是做过事。可做事不能当遮羞布。他儿子娶媳妇用烈士的钱,他老婆现在拿孩子当挡箭牌,他自个儿虚报工龄骗补助——这不叫委屈,这叫赖脸!”
人群哗地一下炸了。
“好家伙,连补助都敢骗?”
“我还以为就那一笔,原来早就是老手了!”
“以后谁家还敢让他经手一分钱?”
秦淮茹脸色发青,抱着孩子转身就往屋里退,门“砰”地关上,连窗帘都赶紧拉严了。
贾张氏也缩着脖子,一溜烟钻回自己屋,连门都不敢关太响。
赵建国收起那张补助表,重新放进包里。他没看东屋,也没说话,只把登记簿往桌上一放,拍了两下灰。
“从今往后,监督轮值不设门槛。”他开口,“谁想管账,谁想查物,谁想轮值,名字写在公告栏上,十天一换。账本就摆在议事桌,谁都能翻。谁要是再动烈士的钱——”他顿了顿,“我不用查,大伙儿就能把他轰出去。”
没人反对。
李婶第一个走上来,在轮值表底下签了名:“我来第二轮。”
王叔也摸出钢笔:“我第三轮。”
何雨水抱着被子从屋里出来,听见了,把被子往绳子上一搭:“我第四轮行不行?反正我天天在家带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赵建国点头:“行。谁来都行。”
傻柱突然往前一站,嗓门最大:“我来第一轮!老子天天做饭,最清楚油盐酱醋多少钱!谁想糊弄,先过我这关!”
众人哄笑。
二愣子蹲在饭桌底下,听见笑声,探出头,傻乎乎问:“那……那我能当监督员不?”
“你?”傻柱咧嘴,“你会算数吗?”
“我会!一加一等于二,二加二等于四,我还会写自己名字!”二愣子急了,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二愣子监督本”。
众人笑得更厉害了。
赵建国也笑了,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行,等你轮值,我专门给你配个红袖章。”
“真的?”二愣子眼睛都亮了。
“真的。”
议事桌边的气氛彻底松了下来。
没人再提“老易该不该回来”,也没人再说“还是得有个主事的”。规矩立在这儿,谁都能管,谁都能查,反倒没人争了。
第二天一早,太阳刚冒头,院里就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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