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的湘西插队点,埋在连绵的深山里。雾总是散不去,把青黑的树干泡得发潮,泥土里混着腐叶的腥气,连鸟叫都带着股阴沉沉的调子。十七岁的李秀莲跟着知青队来这儿快一年,每日天不亮就下地,直到日头落山才回知青点,手脚磨出的茧子硬得能刮过锄头柄。
队里的陈建军是个憨厚的北方汉子,比李秀莲大两岁,为人实诚,干活从不偷懒。那天队里分了块偏远的山地种萝卜,陈建军自告奋勇留下来收尾,让其他人先回。大家临走时还打趣他:“建军,别被山里的精怪勾走了啊!”他笑着摆手:“哪有什么精怪,我干活快,赶得上晚饭。”
可等到晚饭时分,陈建军却没回来。知青点的人起初没在意,以为他在地里耽搁了,直到月亮爬上山头,雾气越来越浓,还是没见他的身影,大家才慌了神。队长带着七八个人,举着煤油灯进山找,喊他的名字,声音在山谷里撞来撞去,只传来空荡荡的回声。
那片山地周围全是密林,小路蜿蜒曲折,平日里大家结伴走都得留心,更别说夜里。煤油灯的光在雾里只能照出两三米远,树影幢幢,像一个个站着的人影,看得人心头发紧。“建军!陈建军!”大家喊得嗓子都哑了,脚踩在湿滑的落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格外刺耳。
找了两个多小时,连陈建军的影子都没见着。有人哆哆嗦嗦地说:“会不会是……被山鬼迷住了?”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山里的老人常说,这深山里藏着夭折的孩童鬼魂,它们孤单,就爱在林间游荡,学着人的声音叫名字,若是有人回应,魂魄就会被它们勾走,人也会迷失在山里,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
起初没人愿意信这种鬼神之说,可眼下实在找不到陈建军,又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附近的山村里找那位据说懂些门道的王婆婆。
王婆婆住在村头的老屋里,头发花白,眼神却很亮。起初她听了众人的来意,只是闭着眼抽旱烟,一言不发。队长急得不行,让人跑回知青点,拿了舍不得吃的腊肉和一瓶米酒送来。王婆婆这才睁开眼,磕了磕烟锅,慢悠悠地说:“是‘唤魂娃’缠上了。”
“唤魂娃?”大家面面相觑。
“就是那些没长大就没了的娃娃,”王婆婆的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木头,“它们在山里待久了,寂寞得很,就学着人的样子叫名字。谁应了,就被它们引着往深山里走,眼里看到的都是幻象,实际上啊,人就在附近打转,可就是找不到出路。”
李秀莲听得浑身发冷,想起白天陈建军独自留在地里,心里一阵发紧:“王婆婆,那……那建军还有救吗?”
“有是有,”王婆婆点点头,“它们只是贪玩,没什么坏心眼。你们找些锣啊、鼓啊,越响越好,再找几个人,顺着进山的路走,一边敲一边喊他的名字,把他的魂给唤回来。记住,不管听到什么声音叫你们,都别回应,只喊陈建军就行。”
大家半信半疑,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照做。队长立刻让人回知青点和村里借锣鼓,凑了五六个锣、三面鼓,又召集了十几个青壮年,举着煤油灯、火把,浩浩荡荡地进山了。
锣鼓声“咚咚锵锵”地响起来,在寂静的山里格外响亮,震得树叶上的雾气都簌簌往下掉。“陈建军!回来!”“陈建军!跟我们走!”大家轮流喊着,声音洪亮,压过了林间的风声。
雾气似乎更浓了,火把的光被裹在雾里,只能照出一片昏黄。走着走着,队伍里一个叫二柱的村民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一棵老槐树,惊叫道:“看!他在那儿!在树上!”
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槐树枝繁叶茂,雾气缭绕,什么都没有。“二柱,你看错了吧?”有人疑惑地问。
“没有!我看得清清楚楚!”二柱急得满脸通红,“他就坐在树桠上,还冲我笑呢!”
李秀莲心里咯噔一下,想起王婆婆说过,“唤魂娃”的幻象,只有“运气低”的人才能看见——二柱前几天刚丢了家里的耕牛,想来就是王婆婆说的“衰人”。队长当机立断:“不管看没看到,都往树下凑!敲得再响点!”
锣鼓声顿时变得更急促、更响亮,震得人耳朵发鸣。大家围着老槐树,一边敲一边喊:“陈建军!下来!跟我们回家!”“陈建军!别听那些声音!”
喊了约莫一刻钟,突然“咚”的一声闷响,一个人影从老槐树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的落叶堆里。大家赶紧围上去,举着火把一看,正是陈建军!
他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身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最吓人的是,他的嘴里塞满了湿漉漉的泥巴,嘴角还挂着几条细小的蚯蚓,耳朵眼里也爬着几只黑褐色的小虫子,看得人头皮发麻。
“建军!建军!”大家赶紧把他扶起来,小心翼翼地抠出他嘴里的泥巴和虫子,又给他灌了点温水。过了好一会儿,陈建军才缓缓睁开眼睛,眼神迷茫,像是刚从梦里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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