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雾,为海港镀上一层淡金。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木材、桐油与海水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数十艘舰船整齐列队,旗舰破浪号的黑色船身在晨光中泛着暗沉光泽,高耸的桅杆如巨人臂膀,静待拥抱远方的风浪。水手们的身影在船舷与码头间穿梭,最后的补给物资正通过跳板,稳稳送入底舱。
沈锦瑟与萧绝并肩立于船头甲板。她今日未着繁复裙钗,仅一身靛蓝劲装,长发高束,以银簪固定,少了几分明艳,多了几分飒爽。萧绝亦褪去亲王蟒袍,只着玄色常服,却掩不住周身久居上位的威仪,反因即将启程的未知更添内敛锋芒。
都筹备妥当了?沈锦瑟目光扫过井然有序的船队,声音在海风中清晰平稳。
萧绝微微颔首,粮秣、淡水、药物、军械,足以支撑数月远航。水手皆是经验丰富的老海狼,兵士选自边军与王府亲卫,俱是悍勇忠诚之辈。他侧首看她,深邃眼眸映着她的身影,只是前路海图未载,终究不比陆上凶险可见。
沈锦瑟唇角勾起一抹混合着兴奋与无畏的弧度,指尖遥指海平面:陆上的鬼披着人皮,无非争权夺利。海里的鬼......她轻笑,带着特有的灰色幽默,说不定模样还新奇些。再说了,论用毒,我是你师父;论航行,你是他们祖宗。何惧之有?
萧绝眼底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冷硬唇角微松。他伸手为她拢好被海风吹乱的碎发,指节不经意擦过她微凉的耳廓,动作自然而亲昵:既然如此,为夫便陪夫人去会会这些的海鬼。
码头上突然喧哗起来。温景然第一时间出现在送行人群中,月白长衫在海风中衣袂飘飘,宛如浊世佳公子,只是眉宇间笼罩着难以化开的忧色。他身后跟着太医院助手,捧着数个密封严实的樟木箱。
锦瑟,萧王爷。温景然快步上前,声音温润中透着一丝紧绷,这是太医院新配的解毒丹、避瘴丸,还有按你方子改良的金疮药、防疫散。数量不多,但关键时刻或可救急。他指挥着将箱子抬上船,目光始终胶着在沈锦瑟脸上,海上环境殊异,疾病往往骤发,务必小心。
看着他眼底无法掩饰的关切,沈锦瑟心中暖流划过,又掺杂着复杂叹息。她收敛玩笑之色,郑重颔首:景然,多谢。京城之事,尤其是太医院和陛下那边,就托付你了。
分内之事。温景然勉强一笑,从袖中取出小巧锦囊递给她,这是我温氏历代收集的海外风物、罕见病症记载,还有几位精通海外方言风俗的助手名册。他们......或能帮上忙。他提及助手时语气微顿,沈锦瑟立即心领神会——这不仅是温家资源,更是世代对抗幽冥道布下的暗哨。
她接过锦囊,触手微沉,感受到沉甸甸的信任:我会妥善使用。一切尽在不言中。
温景然深看她一眼,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保重。转向萧绝,拱手行礼,王爷,一路顺风。
萧绝微微颔首回礼。两个男人目光短暂交汇,关乎信任与托付的默契已然达成。萧绝清楚,温景然对沈锦瑟的情愫或许永不熄灭,但此人的君子之风与家国情怀,足以让他成为京城最稳固的后盾。
紧随其后的是已然独当一面的庶妹沈锦年。她不再是那个在嫡母淫威下瑟瑟发抖的庶女,如今身着得体衣裙,发髻一丝不苟,眉眼间满是自信干练。身后跟着回春阁与医学院的核心管事。
长姐,姐夫。沈锦年规规矩矩行礼,递上厚厚账册与名单,这是近三月回春阁与各地联盟医馆的收支总览,及医学院首批优秀毕业生名录。阁中与学院运转如常,请长姐放心。语气沉稳,已有掌事人风范。
沈锦瑟接过翻看,满意点头:做得很好。靖国公府如今门庭冷落,不必再刻意关注。守好我们自己的产业便是。看着蜕变的妹妹,语气缓和,你自己也要当心,若有难处,可寻温院使或王府长史商议。
沈锦年眼圈微红,用力点头:长姐放心,锦年晓得。愿长姐、姐夫早日查明真相,平安归来!深知自己能摆脱过往阴霾,全赖这位曾经也被弃如敝履的长姐。感激与敬重,深植心底。
陆续有交好官员、受恩百姓前来送行,码头上弥漫着豪迈中夹杂悲壮的离别氛围。曾经的对手自然不会现身,但这场面已彰显萧绝与沈锦瑟如今在大燕的影响力与人心向背。
日头渐高,吉时已至。船队指挥官——一位皮肤黝黑、目光锐利如鹰的老将,来到萧绝面前抱拳躬身:王爷,王妃,所有人员物资均已登船完毕,各船信号确认无误,请示下是否扬帆?
萧绝与沈锦瑟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毫无犹疑的坚定。
启航。萧绝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清晰传遍甲板。
得令!老将军中气十足应喝,转身洪亮传令:王爷有令——启航!升帆——!
号令声层层传递,巨大船帆被水手们喊着号子合力拉升,饱饮海风,猎猎作响。沉重铁锚被绞盘缓缓拉起,带起浑浊水花。船身微震,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脱离码头怀抱,驶向港外蔚蓝而未知的广阔海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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