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作孚的到访像一阵强劲的东风,吹动了陈嘉树实业版图上西南角的旗帜。
明远机械厂的技术骨干与民生公司的轮机长、业务经理迅速对接,针对川渝地区河道运输特点和军阀们的初步需求,开始了紧锣密鼓的机器选型和适应性改进方案设计。
车间里重新响起了久违的、充满生气的金属敲击声和争论声。
陈嘉树亲自去厂里盯了半天,对几个关键部件的改良提出了近乎苛刻的要求,其眼光之毒辣,让老师傅们在汗流浃背之余,也暗暗佩服。
他知道,打开川渝市场的第一炮必须打响,这关系到后续与卢作孚更深度的捆绑,以及他在西南的布局。
就在明远机械厂焕发生机的同时,周世昌带来的消息却愈发凝重。
“陈先生,白秀珠那边,我们的人冒险接近了闸北仓库,虽然没能进去,但通过通风口观察到里面似乎在组装某种……压力容器,还有复杂的管道。结合她拿到的那份模糊的‘特种设备’进口许可,我们怀疑,可能跟化工有关。”
“化工?”陈嘉树眼神一凝。这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料。白秀珠涉足化工,是想做什么?单纯的牟利,还是……有更针对性的目的?
“另外,关于‘整理特别税’。草案内容基本确认了。除了之前提到的,还增加了一条,要对‘利用信息不对称,扰乱金融市场秩序’的行为课以重税。这第三条,几乎是专为我们在江海关债券和橡胶股上的操作准备的。推动这条款的,除了徐官员,还有财政部一位姓孔的司长,据说是宋部长的亲信,能量很大。”
三条罪名,条条指向陈嘉树的命脉:金融资本、航运实业、信息网络。对手这次是下了狠心,要将他连根拔起。
“孔司长……”陈嘉树想起那次宴会的情景,白秀珠和对方关系匪浅。宋部长的亲信,这分量比那个徐官员重得多。
“还有,”周世昌补充道,“我们监测到,最近几天,有好几拨陌生面孔在文华印务和民生公司上海办事处附近转悠,像是在踩点。”
威胁从政策层面,开始向实体渗透。
陈嘉树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正在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让我们的人提高警惕,但不要打草惊蛇。继续深挖孔司长和徐官员的底细,特别是他们有没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或者把柄。白秀珠那个仓库,想办法弄清楚里面具体在做什么,必要时,可以制造点‘意外’。”
“明白。”周世昌领命,迟疑了一下又道,“陈先生,卢作孚先生那边,要不要也提醒一下?毕竟民生公司也在名单上。”
“我会亲自跟他谈。”陈嘉树道。与卢作孚的合作刚刚开始,他需要展现诚意和担当。
他立刻给尚未离开上海的卢作孚打了电话,约在民生公司办事处见面。他没有在电话里多说,只言明有要事相商。
在办事处那间简陋的办公室里,陈嘉树将“整理特别税”的威胁和盘托出,包括那条针对民生公司的条款。
卢作孚听完,清瘦的脸上并无太多惊惶,只是眉头锁得更紧。“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辈想踏实做点实业,竟也如此之难。”他叹了口气,看向陈嘉树,“嘉树兄既然直言相告,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对策谈不上,唯有见招拆招。”陈嘉树语气沉稳,“其一,我们需要未雨绸缪,准备好应对查账和舆论攻击的材料,突出民生公司和明远机械厂在解决就业、服务地方上的贡献。其二,我在南京还有些关系,会尽力周旋,延缓或修改某些条款。其三,”他顿了顿,目光锐利,“我们需要找到对手的弱点,让他们投鼠忌器。”
卢作孚沉吟片刻,重重一拍桌子,震得茶杯盖轻响:“好!就依嘉树兄所言。民生公司行得正坐得直,不怕查!川渝之事,我也会加快进度,尽快做出成绩,让那些人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回馈社会’!”
与卢作孚的统一战线更加牢固,陈嘉树离开办事处时,心情稍定。只要内部不乱,外部压力总有办法应对。
回到公寓,他发现门口又放着一个食盒,里面是几样精致的苏式点心,附着的卡片上依旧是张婉卿娟秀的字迹:“听闻嘉树兄近来劳碌,备些许点心,聊以解乏。”落款依旧只有一个“婉”字。
这份不期而至的关怀,像一丝暖流,悄然浸润着他因算计而略显冰冷的心田。他提着食盒走进房间,拨通了张婉卿的电话。
“点心收到了,多谢。”他的声音比平时柔和些许。
电话那端传来她带着笑意的声音:“嘉树兄喜欢就好。近日读史,见古之能臣干吏,亦常困于谗言与掣肘,然坚守其志者,终能成事。望嘉树兄亦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她以史为鉴,话语中充满了鼓励与信任,却丝毫不问具体困境。这份聪慧与体贴,让陈嘉树心中熨帖。
“借你吉言。”他回道,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才挂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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