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月初一,清晨的上海笼罩在爆竹硝烟特有的清冷气味里,间或还有零星的响声从城市各个角落传来。
陈公馆的下人们天不亮就起了,将昨夜守岁留下的痕迹打扫得一尘不染,厨房里蒸汽氤氲,准备着待客的茶点。
陈嘉树起得比平时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宝蓝色团花缎面长袍,衬得人精神而温和,他一早就围着家里院子溜达了一圈,打了一套王八拳,舒展了下身体和精神。
回到屋里,先去了白秀珠房里。
因着身子重,白秀珠起得晚些,正由丫鬟伺候着梳头,见他进来,脸上便漾开笑意。
“怎么不多睡会儿?”陈嘉树走过去,接过丫鬟手里的玳瑁梳子,轻轻替她拢了拢鬓边的碎发。
“今儿个初一,哪能贪睡。”白秀珠从镜子里看他,眼波温柔,“记得给下面的人发利市,估计都候着呢。”
“嗯,这就去。”陈嘉树俯身,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旁停了一下,极轻地碰了碰,“儿子,给爹爹省点心,别闹你娘。”
白秀珠笑着拍开他的手:“没正经。”
前院早已候满了人。
管家老周穿着簇新的棉袍,领着阖府男仆、女佣、厨子、花匠、司机、护卫,黑压压站了几排,见陈嘉树出来,齐齐躬身:“先生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声音洪亮,透着年节的喜气。
陈嘉树微笑着,目光缓缓扫过众人,他走到老周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异常厚实、红纸封得严严实实的大封包,递了过去。
“老周,这一年家里外头,辛苦你了,这个,是给你和孩子们过年的。”
老周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心里一惊,面上却不敢显露,深深鞠躬:“谢先生赏!都是老周分内的事,当不起先生这么重的赏。”
“当得起。”陈嘉树拍了拍他有些佝偻的肩膀,“在我这儿,规矩是规矩,情分是情分,只要尽心做事,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说罢,他示意身后跟着的账房先生和两个捧着大托盘的小厮上前,托盘里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稍小一些但依然分量可观的红封。
账房先生拿着名册,开始一一唱名发放,每个人上前领了,都恭敬地鞠躬说吉祥话。
这边利市还没发完,门房就小跑着进来通报:“先生,周先生到了。”
话音刚落,周世昌已经大步流星走了进来,他今日换了身藏青色的新长衫,刮了脸,显得精干利落。
见到院中情景,他略一停顿,对陈嘉树抱拳:“先生,新年大吉。”
“世昌来了,里面说话。”陈嘉树对老周点点头,示意继续,自己和周世昌往书房走。
书房门关上,隔绝了外院的喧嚣,周世昌从怀里取出一个薄薄的牛皮纸信封,放在书桌上:
“先生,这是昨夜和今晨各地发来的加密简报摘要,四川、湖北、南京、北平,均无异常,泸州基地一切如常,雷洪按计划组织休整和思想学习。”
陈嘉树没看信封,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家里都安顿好了?”
“谢先生挂怀,都安顿好了。”周世昌坐下,腰背依旧挺直,“内子让我务必代她给先生和两位夫人拜年,说年前送去的礼品太贵重了。”
“应该的。”陈嘉树摆摆手,“你这几年跟着我,风里雨里,家都顾不上,这点东西不算什么。对了,给你的年礼,一会儿让老周直接送到你住处,省得你搬。”
周世昌知道推辞无用:“谢先生。”
两人又聊了几句关于最近一批通过特殊渠道从广州运抵的“五金零件”(实为军械散件)的仓储和转运安排,前院又传来了通报声——杜镛到了。
杜镛今日可谓是红光满面,一身紫貂皮大衣,带着四个捧着大小礼盒的随从,人未到,爽朗的笑声先传了进来:“陈先生!恭喜发财!新年行大运啊!”
陈嘉树和周世昌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起身迎了出去。
接下来的大半个上午,陈公馆门庭若市。
实业界相熟的老板、银行经理、报馆主笔、律师,乃至工部局几位有交情的洋人、华人职员,络绎不绝。
陈嘉树在客厅与书房之间穿梭,谈笑风生,应对自如。
送走最后一拨客人,已近正午,陈嘉树揉了揉眉心,回到内院,白秀珠和张婉卿正在偏厅的暖炕上说话,炕桌上摆着瓜果点心。
“可算忙完了?”白秀珠看着他,有些心疼,“喝口茶润润。”
张婉卿已起身,替他斟了杯热茶。
陈嘉树接过,在炕沿坐下,舒了口气:“一年也就这一天,躲不过。”
他看着两位夫人,忽然笑道:“两位夫人,有没有兴致陪为夫玩两把牌?”
“好啊!玩什么?麻将?”
“三个人,麻将凑不齐,玩斗地主吧,上次玩是很久之前了,你俩还记得怎么玩吗?”
“我记得!”白秀珠眼前一亮,“挺有意思的,婉卿呢?”
“记得。”张婉卿看着孩子气的俩人,笑着应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