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脚真正踏上渭南的土地,陈默才感觉自己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稍微落下来了一点。
回头望去,浑浊的渭水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将对岸的荒凉与这边的繁华清晰地切割开来。
码头上乱得像一锅煮沸的粥。
扛包的苦力喊着号子,验货的胥吏大声吆喝,接人的车夫伸长脖子张望,还有各种小贩在人群中灵活穿梭,叫卖着热腾腾的蒸饼、甜浆水。空气里混杂着汗水、牲畜、食物和河水腥气,形成一种独属于交通枢纽的、活力十足又略显混乱的气息。
“别愣着了!赶紧的,把货卸下来装车!天黑前得赶到霸陵落脚!”吴管事的声音把陈默从观察中拉了回来。他赶紧跟着伙计们一起,七手八脚地把货物从渡船搬到商队自己的牛车上。
车队重新集结,吱吱呀呀地驶离喧嚣的码头,踏上了通往长安的“东出大道”。
这路比边郡的官道不知气派了多少,宽阔平坦,能容数车并行,路面用黄土和石灰混合夯实,虽然比不上后世的水泥,但走起来也平稳多了。路两旁甚至栽种着整齐的柳树,光秃秃的枝条在风中摇曳。
越往前走,人烟越是稠密。农田阡陌纵横,村落星罗棋布,偶尔还能看到一些占地颇广、气派不凡的庄园,高墙深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出的犬吠鸡鸣。
“看见那些大宅子没?”阿旺凑到陈默身边,用带着羡慕的语气说,“那都是住在霸陵邑的贵人们的别业!啧啧,真是气派!”
“霸陵邑?”陈默捕捉到这个陌生的词。
“对啊,就是孝文皇帝的陵寝所在。”阿旺指了指远处一座在平原上隆起、显得格外突兀的山丘,“瞧见没?那就是霸陵!依山为陵,听说里面陪葬的好东西海了去了!”
陈默顺着方向望去,那座山丘郁郁葱葱,在平坦的关中平原上确实非常醒目。这就是汉文帝的陵墓?他记得历史书上提过,汉代有“陵邑”制度,就是在皇帝陵墓旁边设立专门的城镇,迁徙天下豪强富户来居住,既繁荣了陵区,也便于中央控制地方势力。
“那霸陵邑……很繁华?”他好奇地问。
“何止是繁华!”阿旺唾沫横飞,“那可是天子脚下,贵人云集的地方!听说里面住的,不是关东迁来的巨富,就是朝廷致仕的高官!市面比一般郡城还热闹!”
果然,随着车队前行,一座城池的轮廓在前方显现。它没有长安那种扑面而来的、令人窒息的宏伟压迫感,却自有一种精致繁盛的气度。城墙不如长安高大,但更显齐整,城郭范围也不小。
进入霸陵邑,陈默立刻感受到了与沿途村落和码头的截然不同。
街道宽阔,铺着青石板,干净得让人有些不适应。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卖的不是普通的衣食住行之物,多是些绸缎、漆器、玉器、书籍等高档货色。往来行人,衣着光鲜,步履从容,很少见到面有菜色的贫民。就连拉车的马,都皮毛油亮,神骏非凡。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香料味和酒香,偶尔有装饰华丽的马车驶过,铜铃叮当,留下满街的羡慕目光。
“我的乖乖……”陈默暗自咂舌,这简直就是汉代的“高档社区”或者“富人区”啊!难怪汉武帝后来要搞“徙陵”政策,把这么多有钱人圈在眼皮子底下,确实好管理,也繁荣了京畿。
吴管事显然对这里很熟,指挥着车队穿街过巷,最后在一家看起来不算起眼,但收拾得十分干净的客舍前停下。
“老规矩,今晚住这儿。”吴管事对众人说道,“都把招子放亮点!这里不比别处,冲撞了哪个贵人,我们都吃罪不起!”
伙计们纷纷点头,动作都下意识地轻柔了许多,仿佛怕惊扰了这座城市的宁静与奢华。
安顿好之后,吴管事带着两个伙计去拜访此地的老主顾,洽谈生意。陈默和其他人则被允许在附近自由活动,但被告诫不许走远,尤其不能靠近北边的陵区,那里有军队把守,擅闯者格杀勿论。
陈默和阿旺等几个伙计结伴,在客舍附近的街道上闲逛。他像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他们路过一家书肆,里面不仅有常见的竹简,居然还有少量昂贵的帛书。陈默忍不住驻足,看着那些用精美小篆书写的典籍,心里痒痒的,可惜囊中羞涩,连最便宜的竹简都买不起。
“别看了,陈小哥,”阿旺拉了他一把,“那玩意儿贵得要死,又不能当饭吃。走,我带你去尝尝霸陵有名的‘金桂醴’!”
他们又走到一个十字路口,这里更加热闹,像个小型集市。有杂耍艺人在表演吞刀吐火,引来阵阵喝彩;有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着前朝轶事,周围围了一圈听得入迷的闲人;还有各色小吃摊,香气扑鼻。
陈默花了几枚五铢钱,买了一份用荷叶包着的、热气腾腾的“豚肉韭黄蒸饼”,咬一口,面皮松软,肉馅鲜美,味道居然相当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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