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伤火辣辣地疼。陈默撕下衣袖缠紧胳膊,布条瞬间洇出血色。洞外狼嚎渐近,伴着枯枝断裂的脆响。
不是狼。是人。
他抓起一把泥土抹在脸上,蜷进岩缝深处。脚步声在洞口徘徊,火把的光晃过石壁。
“血迹到这儿断了。”粗哑的嗓音。
“搜。”另一个声音冷硬,“带不走活的,就抬尸首回去。”
陈默屏住呼吸。岩缝狭窄,转身都难。指尖摸到块棱角尖锐的石片,攥紧。
火光渐远。他等了很久,直到外面彻底安静,才慢慢挪出来。月已西沉,林间雾气弥漫。
得尽快回城。卫子夫有危险。阿萝的纸条攥在掌心,被汗浸得模糊。
接近城门时,天光微亮。守城兵卒比平日多了一倍,盘查格外严厉。他低头混在菜农队伍里,胳膊的伤被筐沿撞了一下,疼得眼前发黑。
“筐里装的什么。”兵卒用长矛拨弄菜叶。
“新鲜的葵藿,官爷。”老农赔笑。
兵卒瞄到陈默。“你,抬头。”
陈默抬起沾满泥污的脸。兵卒皱眉打量他破旧的衣衫和空着的双手。“干什么的。”
“走亲戚。”他哑着嗓子。
“亲戚住哪儿。”
“柳市南巷,姓王的铁匠。”他随口胡诌。那铁匠早搬走了。
兵卒狐疑地盯了他片刻,挥手放行。
踏进侯府侧门,石柱正蹲在井边打水,见他这样,水桶哐当掉回井里。
“先生!您这是……”
“公主呢。”陈默扶着墙喘气。
“在花厅……和侯爷,还有几位门客议事。”
花厅里烟雾缭绕。平阳侯刘彻捏着眉心,坐在主位。公主坐在他下首,面色疲惫。下边坐着七八个门客,有老有少,个个愁眉不展。
“……当务之急,是稳住那些债主。”一个山羊胡老者捋着胡须,“可否请太后出面转圜。”
公主冷笑:“太后。太后此刻正乐见其成。”
另一个中年文士接口:“不然,向皇上陈情?陈明那些借据是伪造……”
“证据呢。”平阳侯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印鉴仿得天衣无缝。前少府丞亲口指认,是他当年私下为侯府刻的印。人证物证俱在。”
“那……那盐引之事,或可走走大司农的门路……”
“大司农昨日被申饬,闭门谢客了。”公主打断他,“程不识参他渎职。”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炭盆里偶尔爆起的噼啪声。
陈默站在廊下阴影里,听着这些毫无建树的议论。胳膊上的伤一阵阵抽痛。
有人注意到他。“陈先生回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投过来,带着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公主看到他血迹斑斑的衣袖,瞳孔微缩。“怎么回事。”
“去了趟灞陵。”陈默走进花厅,找了张角落的椅子坐下,尽量不牵动伤口,“听到点消息。关于卫夫人。”
卫青猛地看向他。
“他们要在甘泉宫动手。”陈默言简意赅。
花厅里顿时炸开锅。
“狂妄!”
“甘泉宫守卫森严,岂是他们能染指的?”
“消息可靠吗。”
陈默没理会七嘴八舌的质疑,看向公主和侯爷:“府里现在能调动多少人手。可靠的人。”
公主与平阳侯对视一眼,摇头。“府卫大半被抽调去查商铺的案子。剩下的……不知底细。”
一个年轻门客激动地站起来:“侯爷!公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当联合朝中正直大臣,联名上奏!”
“联名。找谁。”平阳侯疲惫地问,“李息停职,窦婴失踪,张汤倒戈。谁还敢沾侯府的事。”
“那就……那就散尽家财,打点关节!总有人见钱眼开!”
“五千金假债主堵着门,哪里还有钱财打点。”公主声音透着一丝绝望。
又一个老成些的门客沉吟道:“或许……暂避锋芒。侯爷和公主可称病,去封地休养一段时日。待风头过去……”
“然后呢。”平阳侯抬眼,“等他们把我这侯爵也夺了去。”
提议被一一驳回。厅内再次沉寂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炭火的微响。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有人开始低声抱怨。
“早说了,不该重用商贾,惹人眼红……”
“卫夫人得宠,本就招嫉……”
“还有那位陈先生,行事太过张扬,树敌太多……”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卫青握紧了拳。陈默垂着眼,看着地面砖缝里的一点污渍,没什么表情。
公主猛地一拍案几。“够了!”
议论声戛然而止。
“召集你们来,是商议对策,不是听你们互相推诿,怨天尤人!”公主胸口起伏,目光扫过众人,“平日养着你们,关键时刻,就拿不出一个切实可行的法子吗。”
门客们低下头,无人敢直视她的目光。
平阳侯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浓重的无力感。“都散了吧。容我再想想。”
门客们如蒙大赦,纷纷起身,行礼,鱼贯而出。经过陈默身边时,目光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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