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的篝火熄了，酒气散在夜风里。营地沉入疲惫的酣睡，只有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远处马匹偶尔的响鼻打破寂静。
卫青没睡。他披着件寻常的皮袍，独自站在中军大帐外，望着东南方向，那是长安。夜风吹动他鬓角几丝不易察觉的白发，比出征前又多了些。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是李息和公孙敖，他多年的老部下。
“大将军，还没歇着？”李息瓮声瓮气地问，带着酒后的沙哑。
卫青没回头，目光依旧望着远方：“睡不着，看看天象。”
公孙敖凑近些，压低声音，带着兴奋：“去病这小子，真他娘给咱们长脸！祭天金人都抢回来了！这回陛下怕不是要乐得睡不着觉！”
李息也嘿嘿笑：“还有那个陈默，看着不声不响，肚子里真有货。去病那混世魔王，愣是让他给捋顺毛了。俩人凑一块，还真干成了这泼天的大事。”
卫青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像是笑，又像是别的什么。他缓缓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两位心腹爱将，火光在他深邃的眼中跳跃。
“你们都看到了。”他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分量，“去病如鹰，锐不可当，擅奇袭，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陈默如隼，目光锐利，心思缜密，能查漏补缺，控局于千里之外。”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帐篷，落在远处那两个年轻人的营帐方向。
“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卫青轻轻吐出这几个字，带着一种复杂的欣慰与期待，“此二人，风格迥异，却恰如……”
他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比喻，目光扫过帐壁上悬挂的弓箭。
“……恰如陛下未来荡平漠北之双翼。”他最终说道，语气肯定，“一翼主奇袭，摧枯拉朽；一翼主筹谋，稳固后方。双翼齐飞，匈奴何足道哉。”
李息和公孙敖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大将军这个评价，太高了！但这番话，又确实精准地道出了他们心中模糊的感觉。
“双翼……”公孙敖喃喃重复，用力点头，“没错！是这么个理儿！”
……
六百里加急的快马，踏着星月，将漠南大捷和霍去病千里夺金的详细战报，送入了未央宫。
汉武帝刘彻拿着那封沉甸甸的绢书，在灯火通明的大殿里来回踱步。他看得极慢，每一个字都细细咀嚼。当看到“霍去病率八百精骑，奔袭千里，直捣秃发王庭，阵斩敌酋，夺其祭天金人”时，他猛地停下脚步，胸膛剧烈起伏。
“好！好一个霍去病！”他声音洪亮，震得殿内侍立的郎官们心头一跳，“勇冠三军！真乃朕之冠军侯也！”
他继续往下看，看到陈默如何劝阻杀俘获取情报，如何设计断后阻敌，如何在庆功时总结出“正合奇胜”的理论……他眼中光芒更盛。
“陈默……又是这个陈默。”他手指轻轻敲击着绢书，“画图之法，马鞍之利，如今又有辅佐奇功、总结战术之能。此子，确是大才。”
他放下绢书，走到巨大的舆图前，目光投向北方那片广袤而未知的疆域。霍去病的悍勇无畏，陈默的沉稳多谋，卫青的持重老成……这三个人，仿佛为他勾勒出了一幅荡平漠北的清晰画卷。
“拟诏！”刘彻转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霍去病勇冠三军，功勋卓着，封冠军侯，食邑二千五百户！陈默参赞军机，屡献奇策，辅佐有功，擢升为骠骑将军参军，赐爵关内侯，食邑八百户！其余有功将士，按律叙功，重重封赏！”
命令被飞快地记录下来。可以想见，当这份封赏诏书传回北疆，会在军中引起怎样的轰动。一个十七岁的冠军侯，一个出身微末却异军突起的关内侯。
消息像长了翅膀，先从宫中散出，迅速传遍长安的权贵府邸，接着是市井坊间。
“听说了吗？霍家那小子，封侯了！冠军侯！”
“才十七岁啊！真是了不得！”
“还有那个陈默，以前没听过这号人物啊，这次也封了关内侯！”
“卫大将军麾下真是人才辈出，看来荡平匈奴，指日可待了啊！”
未央宫深处，刘彻独自站在殿门前，望着北方璀璨的星河。他脸上带着踌躇满志的笑意，但眼底深处，却有一丝极难察觉的、属于帝王的深沉。
双翼已成，利剑已磨。
是时候，让这帝国的鹰隼，飞向更辽阔的天空了。
只是，鹰隼飞得越高，牵绊的丝线，是否也会绷得越紧？
（第二百一十四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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