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搬进青云里6号的那天,是个阴沉的梅雨天。
这座位于老城区的西关大屋,是他姑婆留下的遗产。姑婆终身未嫁,性格孤僻,鲜少与亲戚来往,去世后竟将这栋不小的老屋留给了几乎没什么印象的远房侄孙林夕。
推开沉重的坤甸木大门,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材、灰尘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天井里积着雨水,几尾红色的锦鲤在布满青苔的大水缸里缓慢游动。厅堂高大幽深,酸枝家具上盖着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守夜人。最引人注目的是正对大门的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几乎占满了整面墙,镜框是繁复的西洋风格,却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让镜中的景象都显得模糊不清。
“这房子有些年头了,”中介黄先生搓着手,眼神有些闪烁,“林先生您一个人住可能...有点冷清。左右邻居都搬得差不多了。”
林夕并不在意。他刚经历裁员和分手,正需要这样一个地方安静一段时间。城市的喧嚣和快节奏让他疲惫,这栋老屋的静谧正合他心意。
收拾房间时,他在姑婆卧室的衣柜顶发现了一个沉重的木箱。箱子里是姑婆的旧物:发黄的照片、几件旗袍、还有一本纸页脆硬的日记本。
日记从1952年开始记起,断断续续。早期的记录多是些生活琐事,但越往后,字里行间越透出一种不安。
“十月三日。他又来了,站在镜子里看我。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十月十五日。尝试用布盖住镜子,但第二天布总是掉在地上。” “十一月二日。和陈姐说了,她让我去拜拜。无用。” “十一月三十日。他说他是民国三十八年没走成的。问我为什么能看见他。” “十二月二十五日。镜子里的手,差点碰到我的脖子。”
日记在这里中断了后面几页被粗暴地撕掉了。
林夕合上日记,背后泛起一丝凉意。他看向卧室那面梳妆镜,镜中的自己脸色有些苍白。是姑婆的臆想吗?他摇摇头,决定不去多想。
第一晚,林夕睡得很不安稳。老屋的木楼梯和地板总是在夜深人静时发出细微的响声,像是有人在轻轻走动。半梦半醒间,他仿佛听到天井里传来若有若无的叹息声。
第二天,他开始仔细打扫屋子。当擦到那面巨大的落地镜时,他注意到镜框上雕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不中不西,透着一股邪气。镜面异常沉重,擦亮后清晰地映出整个厅堂的景象。
奇怪的是,镜中的厅堂似乎比现实中的更暗一些,家具的摆放也有些微妙的不同。林夕凑近细看,突然发现镜中自己的影像似乎慢了一拍——当他停止动作后,镜中的“他”还在继续完成那个擦拭的动作。
他猛地后退一步,心跳加速。再定睛看时,镜中的影像已经恢复正常。
“眼花了...”他自言自语,却不敢再直视那面镜子。
当晚,怪事开始升级。
林夕被一阵清晰的唱戏声惊醒。是粤剧《帝女花》的片段,声音婉转悲切,仿佛就在天井里响起。他起身查看,天井里空无一人,只有雨滴落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唱戏声也消失了。
回到卧室,他无意中瞥见梳妆镜——镜中的床上,似乎还躺着一个人影,盖着被子,背对着他。
林夕吓得魂飞魄散,打开所有灯,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决定去找邻居打听姑婆的事。隔壁只剩一位九十多岁的陈婆婆,耳朵不太好使,但一听到“青云里6号”,混浊的眼睛立刻闪过一丝恐惧。
“你姑婆啊...可怜人。”陈婆婆摇着蒲扇,“总是说镜子里有人找她。我们都当她疯了。”她压低声音,“但那房子...确实不干净。抗战时死过好多人,后来改成照相馆,老板一家四口莫名其妙死在里面。你姑婆是后来搬进来的,胆子真大。”
“照相馆?”林夕想起那面巨大的落地镜,确实像是照相馆用的。
陈婆婆点头:“‘红颜照相馆’,老板是个怪人,专拍人像,据说拍完的人都会倒霉。后来...唉,造孽啊。”
回家后,林夕再次检查那面大镜子。在镜框背面,他果然发现一行小字:“红颜照相馆,民国三十五年制”。
当晚,林夕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中他站在照相馆里,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正在调整相机。镜头对准他时,他看到相机里根本没有胶片,只有一片深邃的黑暗。男人抬起头,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面小镜子,镜中反射出无数个扭曲的人脸...
林夕惊醒,浑身冷汗。卧室里弥漫着一股老式相纸定影液的味道。
他跌跌撞撞地下楼想喝水,经过厅堂时,无意中瞥了一眼那面大镜子。
镜中的景象让他血液冻结——厅堂里不止他一个人。
七八个模糊的人影或坐或站,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有穿旗袍的女人,有穿中山装的男人,甚至有一个穿着六十年代绿军装的青年。他们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像是老照片里走出来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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