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林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租住的旧公寓。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许久,黑暗粘稠得如同墨汁,只有窗外偶尔划过的闪电,短暂地照亮墙壁上斑驳的水渍和剥落的油漆,它们在那瞬间的光明中扭曲成怪诞的图案。空气里弥漫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气、霉味,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
今天的工作面试又失败了。妹妹林晚的学费、下个月的房租、积压的账单……像无形的巨石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到沉重。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冰冷的孤独感扑面而来。这间一居室狭小逼仄,家具老旧,唯一的好处是租金便宜得不像话——便宜到足以让人忽略房东交割钥匙时那闪烁的眼神和“晚上睡觉踏实点”的古怪叮嘱。
他把自己摔进那张吱嘎作响的旧沙发,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地跳,失眠的阴影已经缠绕了他大半个月。每一次躺下,意识却比白天更清醒,无数焦虑的念头在黑暗中嗡嗡作响,如同困在颅内的蜂群。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被沙发角落的一个东西吸引。
那是一个枕头。
一个看起来绝不属于这套破旧公寓的枕头。它异常洁净,面料是某种柔滑的、泛着微光的丝绸,颜色是一种极为舒缓的淡青色。枕芯饱满,呈现出一种极富诱惑力的蓬松感。与沙发上其他磨损起球的靠垫相比,它新得格格不入,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林夕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一个枕头。或许是前租客遗漏的?也可能是房东放的?被失眠折磨得近乎崩溃的他,没有精力去深究这细微的不合逻辑。那枕头散发出的、极其清淡的安神香气(与他进门时嗅到的那丝甜腻同源,却淡雅许多)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他。
鬼使神差地,他拿起枕头,替换掉了自己床上那个硬邦邦的旧枕。
躺下的瞬间,一种难以置信的舒适感包裹了他。丝绸的冰凉触感贴合着他发烫的额头,枕芯柔软地承托着他沉重的头颅,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他紧绷的神经。几乎是在头沾上枕头的十秒内,数月来第一次,沉甸甸的睡意如黑潮般迅速淹没了他。
他睡着了,睡得前所未有地深沉,无梦。
第二天醒来,林夕感到神清气爽,仿佛重获新生。久违的充足睡眠洗刷了他的疲惫,连日的头痛不翼而飞,连窗外阴沉的天空看起来都顺眼了许多。他甚至有精力给自己煎了个蛋。
“真是个宝贝。”他拍了拍那个淡青色的枕头,心情愉悦地去参加又一个面试。虽然结果依旧未知,但至少他不再被失眠困扰。
此后的几天,他夜夜安眠。那个枕头仿佛有着神奇的魔力,总能让他迅速沉入无梦的黑甜乡。他的精神状态明显好转,甚至开始积极规划如何解决经济困境。他开始依赖这个枕头,甚至对它产生了一种近乎感激的眷恋。他注意到,枕头上那股淡淡的香气似乎愈发清晰了,闻着让人安心。
直到第四天夜里。
他依旧很快睡着。但这一次,不再是虚无的沉睡。
他开始做梦。
梦境起初是支离破碎的模糊片段:一条深邃、黑暗的走廊,墙壁摸上去湿冷粘腻;远处传来滴水声,规律得令人心慌;有模糊的影子在尽头一闪而过。他感到自己在梦中行走,脚步虚浮。
随后,梦境变得清晰起来。他站在一个空旷的、类似地下储藏室的地方。周围堆放着蒙尘的杂物。中央有一张老旧的木桌,桌上放着一本摊开的、纸页焦黄脆硬的账簿。一个穿着老旧西装、面容模糊不清的男人坐在桌后,声音干涩得像纸张摩擦:“…债务…需要清偿…第一笔…”
林夕感到困惑,他想询问,却发不出声音。男人抬起手指,指向账簿的某一栏。林夕凑近看去,那上面写的不是数字,而是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符号,像是虫豸爬行的轨迹,看久了头晕目眩。
突然,他感到右手食指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猛地低头,看见指尖的皮肤似乎变得透明,一小节森白的指骨清晰地显露出来,骨头上正缓缓浮现出一个与账簿上一模一样的、鲜红色的扭曲符号!那符号像是活物,微微扭动着,烙入骨髓。
剧痛将他惊醒。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大汗淋漓,心脏狂跳。窗外天刚蒙蒙亮。他惊魂未定地抬起右手,仔细查看食指——皮肤完好无损,没有任何印记或伤痕。
“只是个噩梦…”他长长舒了口气,试图将梦境归咎于压力缓解后的反弹。但指尖那残留的、仿佛真的被灼烧过的刺痛感,却异常真实,久久不散。
他看向那个枕头。它依旧安静地躺在那里,淡雅光滑,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息。犹豫了一下,他再次躺下,试图重新入睡,却心有余悸,难以放松。
第二天白天相安无事。但到了晚上,他对睡眠产生了轻微的恐惧。然而,一旦躺下,枕头上那奇异的香气似乎具有更强的诱惑力,他的意志力迅速瓦解,再次迅速沉入“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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