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司空府记室署。
审配一脚踹开偏门,满面红光,手中那份从前线传回的密报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他一把抓住正在整理文书的幕僚,声音因狂喜而微微发颤:“天助我也!天助河北!吕布死了!死在了赤焰埠的内讧里!”
满堂的文吏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那个压在河北所有人心头长达数月的梦魇,那个凭一己之力搅乱整个战局的魔神,竟然就这么死了?
“天赐良机!”审配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他大步走到地图前,一拳砸在黎阳的位置,“吕布一死,其部必然军心涣散,群龙无首!立刻传我将令,命高览尽起本部精兵五千,星夜兼程,不必理会赤焰埠的乱军,直取黎阳!务必在其内斗出结果前,将此要地夺回!”
他又转向另一名心腹,语气森然:“再发密信给幽州的张合将军,让他即刻分兵袭扰白马、延津一线,做出大举南下之势,给我死死拖住曹军主力!只要我们重夺黎阳,河北之势便可一举盘活!”
命令如流水般下达,整个邺城都沉浸在一种即将翻盘的亢奋之中。
然而,审配做梦也想不到,他每说一句话,每一道调兵遣将的命令,都在他身后那个看似最不起眼的角落,被一个负责研墨的年轻记室悄然记下。
当夜,这名记室以“省亲”为由告假,他走入一家寻常的酒肆,将一张画着潦草地图和兵力箭头的纸条,夹在了一匹待售的蜀锦之中。
半个时辰后,这匹蜀锦被貂蝉安插在邺城的“织坊”女使买走。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自织坊后院冲天而起,顶着凛冽的寒风,向南飞去。
黎阳西郊,冰封的地窖内。
吕布摘下冰冷的兜鍪,任凭头盔内衬里凝结的细小冰砂,随着他甩头的动作簌簌落下。
他闭上双眼,那枚来自郭嘉的铜铃残片正被他握在掌心,冰凉的触感反而让他的思维愈发清晰。
金手指悄然催动。
刹那间,宛如潮水般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奔涌。
那是过去数月,他在战场上通过“人器合一”所感知到的一切。
无数敌将的兵器,在意识深处化作一道道独特的波动频率。
高览的厚背大刀,刀势沉稳如山,但其攻击频率总是在向左偏移零点三息。
这意味着他极度依赖身体右侧发力,惯于从右翼发起突击,其左翼的防御与变招,必有破绽!
张合的长枪,枪法缜密如网,攻防转换毫无滞涩。
但在那如水银泻地般的枪影中,却有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瞬息停顿。
吕布将那停顿的瞬间放大、回溯,立刻捕捉到了关键——风雪!
每当风雪迷眼,他的枪速便会本能地减缓三拍,这是常年在干燥的冀州作战养成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呵……”
吕布猛然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嘴角勾起一抹猎人般的冷笑。
他转身,对一旁的李孚沉声下令:“传令下去,在黎阳城西三十里,沿着官道北侧的山坳凿坑!深一丈,内置火油槽,上面用薄木板覆盖,再覆上积雪,务必与周围地貌无异。另外,备二十辆空车,装作运粮的模样,引高览主力深入陷阱区!”
与此同时,许都城内,一场无声的战争已悄然打响。
貂蝉的“织命”计划,如一张看不见的巨网,徐徐展开。
一批批由织坊女使精心散播出去的流言,开始在酒肆、茶楼、军眷营地中悄然发酵。
“听说了吗?那吕将军临死前,把他手下将校都叫到床前,说……‘我吕布一生,为人所用,为人所弃,唯有你们这些赤焰埠的兄弟,是真心待我。若我死后,有强敌来犯我基业,尔等不必为我报仇,只管散去活命,各自寻个好前程罢!’”
这番话被演绎出十几个版本,每一个版本都充满了悲凉与决绝。
消息传到曹军大营,尤其是那些从青州、兖州跟随曹操的老兵耳中,无不为之动容。
他们或许鄙夷吕布的为人,却无法不敬佩一个主帅对麾下士卒如此深沉的体恤。
被派来监视赤焰埠动向的夏侯尚,更是亲耳听见一名被俘的并州老兵,对着许都的方向泣不成声:“将军……将军宁可自己死了,都不愿我们再去送命……我们……我们怎能弃他而去!怎能让他死后基业被人夺走!”
那悲愤的哭喊,让夏侯尚心头剧震。
当晚,竟有百余名奉命监视的虎豹骑兵卒,借着巡夜的机会,暗中与赤焰埠城头的守军搭上了线,主动表示愿意为这位“亡故之主”传递外围的消息。
他们不为名利,只为那一句“尔等不必报仇,只管散去活命”。
人心,正在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悄然拨动。
五日后,黎阳西郊,风雪漫天。
高览率领的五千河北精锐,果然如审配所料,直扑黎阳旧址。
当看到那洞开的城门,以及官道上那一列似乎是仓皇撤离、尚未走远的运粮车队时,高览不疑有他,只当是吕布死后乱军争权,便宜了自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