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许都城南市的石板路上已蒙上一层薄霜,早起的小贩呵着白气,支起冒着腾腾热气的汤饼摊子。
然而,打破这清晨宁静的,并非熟悉的叫卖声,而是一阵清脆又诡异的童谣。
“一断旗,温侯不肯跪;二断旗,魏王斩忠臣;三断旗,英雄何处寻?鲖阳雪夜一孤骑……”
歌声稚嫩,却像一根根冰冷的针,扎进每个听见它的人心里。
起初只是三五个在街角踢石子的孩童,很快,整条街巷,从东市到西坊,都飘荡起这首简单的歌谣。
“听见没?说的是鄃侯吕布在鲖阳抗命的事!”一个刚买了胡饼的脚夫压低声音对同伴说。
“什么抗命?我听从汝南来的商队说,是丞相派虎卫军去逼迫,郿侯无奈,才断旗明志!”另一人愤愤不平,“赤壁之功何等显赫,如今却要鸟尽弓藏,真是让人心寒!”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
议论声如地下的暗河,在人群中无声地流淌。
有人叹息吕布功高震主,下场凄凉;有人唾骂其反复无常,死有余辜;但更多的人,是在那句“魏王斩忠臣”中,品出了一丝别样的恐惧。
虎卫统领曹范,那可是曹氏宗亲,说贬就被贬为马夫,这手段,太狠了。
“反了!都反了!”监军韩浩在街头气得脸色铁青,他一脚踹翻一个唱得最欢的孩童,厉声咆哮:“谁教你们唱的?说!再不说,全都抓进大牢!”
孩童吓得哇哇大哭,却只是摇头。
韩浩抓来坊卒,一番严酷审问,结果却让他遍体生寒——这歌谣竟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同时在七个不同的坊巷由不同的孩子唱起,源头根本无从查起。
更让他惊恐的是,有乐坊的伶人竟已私下为这童谣谱了新曲,婉转凄凉,一夜之间便传遍了许都的勾栏瓦舍。
他想封锁,却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张无形无影、铺天盖地的巨网。
这舆论的洪水,根本堵不住!
与此同时,另一股更为神秘的暗流,正从庙堂之上悄然渗出。
太史令府邸,一名须发皆白的老星象官,在反复观测了星图之后,颤抖着笔,写下了一份奏报:“臣夜观天象,见荧惑逆行,久守心宿。此乃大凶之兆,荧惑守心,主帝王易位,天下将乱。请陛下……请丞相,躬身自省,以应天变!”
这份奏报被快马送入丞相府,石沉大海。
但“荧惑守心”的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夜间飞入了朝中百官的耳中。
而与之相伴的,是另一则流言。
有往返于鲖阳与许都的商队信誓旦旦地说,在吕布大破虎卫军的当夜,鲖阳别院上空紫气缭绕,三日不散。
更有砍柴的老翁在附近的山里,亲眼见到一位金甲神人,手持方天画戟在别院上空巡视,威严肃穆,不可逼视。
一边是曹氏头顶的“帝王易位”之凶兆,一边是吕布身上的“天命所归”之祥瑞。
这强烈的对比,让许多原本摇摆不定的人心,开始剧烈地倾斜。
就连一些蛰伏已久的洛阳旧吏,也在私下聚会时悄声议论:“董贼之后,曹贼当道,汉室倾颓久矣。莫非……这吕布,才是上天拣选,重扶汉室之人?”
风声鹤唳之中,总有嗅觉最灵敏的投机者。
随军参赞孟达的府邸内,灯火彻夜未熄。
他将那份由曹范带回、记录着司马懿授意“格杀勿论”的密令抄本,小心翼翼地誊抄了三份。
他深知,这份东西,就是一道催命符,也是一道护身符。
第一份,他塞入一封家书中,以探望远亲的名义,派心腹送往荆州刘备处。
第二份,他托付给一个常年往来于南北的商队,指明要交给樊口的一位故人,那人与关羽私交甚笃。
做完这一切,他端起桌上早已冰凉的茶水一饮而尽,目光投向了最后一封抄本。
他沉吟片刻,将其封入一个普通的信封,唤来一名幕僚,低声道:“你曾与司马家的那位大公子有过数面之缘,把这个,想办法让他‘无意中’看到。记住,要无意中。”
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孟达看着窗外漆黑的夜,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
今日我助吕布抗曹,是为自保,也是在天下这盘大棋上,为自己落下的一颗闲子。
若他日刘皇叔难成大业,这天下,也未必不能另择一位“明主”。
许都城西,虎卫军营的马厩。
恶臭的草料味和马粪味混杂在一起,呛得人喘不过气。
曹范裹着一件单薄的旧袍,拿着扫帚,一下一下地清扫着地上的积雪与污物。
曾经手握三百精锐、前呼后拥的虎卫统领,如今却沦落到与杂役为伍,连普通士卒都可以对他投来轻蔑的目光。
一阵寒风卷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腹中饥饿难耐。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夜巡的小卒快步走过他身边,仿佛是不经意间,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被塞进了他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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