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崩塌的轰鸣还在耳边回荡,溅起的尘土和碎石像一场肮脏的雨,噼里啪啦地砸落在沈墨言和张明宇周围。张明宇趴在地上,双手抱头,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嘴里发出无意义的呜咽,显然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恐怖和牺牲彻底击垮了意志。
沈墨言挣扎着从地上撑起身,抹去嘴角的血沫和眼前的灰尘。他看了一眼那只剩下半截残骸、兀自冒着青烟的钟楼,汉斯决绝的背影仿佛还在眼前。没有时间悲伤,甚至没有时间喘息。他的目光越过瘫软的张明宇,死死盯住了庭院中央那个小小的、却散发着滔天恶意身影。
小托马斯站在那里,原本整洁的修士袍变得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残留着一丝因能量剧烈反噬而产生的、不正常的潮红。他抬手,轻轻擦去唇角那一缕更加明显的暗沉痕迹,动作依旧带着一种非人的优雅,但那双眼睛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戏谑和冰冷嘲讽,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被屡次冒犯和创伤后燃起的暴怒与……更加炽烈的饥渴。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仿佛连接着无尽寒冬的眸子,准确无误地锁定了刚刚爬起来的沈墨言。
“虫子……”一个冰冷、重叠,仿佛无数人在一起低语的声音,直接穿透空气,响在沈墨言的脑海深处,“……你们弄疼我了……”
无形的压力如同海啸般扑面而来,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沉重、都要冰冷!空气似乎变成了粘稠的胶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刺痛着肺叶。地面上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瞬间就覆盖到了沈墨言的脚边。
“沈……沈哥……跑……快跑啊!”张明宇崩溃地哭喊着,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只想离那个怪物越远越好。
跑?往哪里跑?在这座被“饥饿”笼罩的修道院里,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汉斯用生命换来的,不过是这短暂到可怜的、对方重新锁定目标前的间隙。
沈墨言没有动。他站在逐渐蔓延的冰霜上,强迫自己迎着那足以冻结灵魂的注视,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对抗?毫无胜算。汉斯的牺牲已经证明,纯粹的物理干扰或能量对抗,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只能伤及其皮毛,反而会彻底激怒它。
那么……只剩下那条理论上存在,却从未被验证过的路了——“替代品”。用不同的“情感能量”去平衡“天平”。
可是,怎么“喂”?
直接冲上去告诉它“爱和希望”很好吃?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看着小托马斯那双只剩下暴怒和饥渴的眼睛,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中了沈墨言!
他想起之前侧写的结论——神父只是执行者,小托马斯是“饥饿”的容器和代言人。他想起地窟里那些在噩梦中“沉睡”的村民,他们提供的养料是“恐惧”和“绝望”。他想起王小芸牺牲时的茫然,刘美兰决绝时的母性,阿尔贝神父最后赎罪时的悔恨与解脱……
这些……不都是“情感”吗?只是性质不同。
这个所谓的“严冬”,这个古老的“饥饿”,它真的仅仅是一个只知道吞噬的、无意识的自然现象吗?还是说……它本身,就是某种情感的集合体?某种……被困在永恒“饥渴”中的……悲剧?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却又仿佛在绝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性质的光。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压下喉咙里的腥甜和内心的恐惧,非但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向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让正在崩溃爬行的张明宇愣住了,也让庭院中央的小托马斯……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本能的诧异。
“你……”沈墨言开口了,他的声音因为受伤和寒冷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凝滞的空气,“……很饿,对吗?”
这不是质问,不是挑衅,甚至不是祈求。而是一种……平静的,带着探究意味的陈述。
小托马斯脸上的暴怒微微一滞,那重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波动:“……你说什么?”
“我说,你很饿。”沈墨言又向前走了一步,冰霜在他脚下发出碎裂的轻响,“一直都很饿。无论‘吃’了多少……那种冰冷的、痛苦的‘食物’……都填不饱,对吗?”
他紧紧盯着小托马斯那双非人的眼睛,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情绪的波动。他在冒险,在进行一场以生命为赌注的心理侧写!他在试图……理解这个“怪物”!
“那些恐惧,那些绝望……就像……就像永远喝不到水的咸水,只会让你越来越渴?”沈墨言慢慢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河里捞出来的石头,冰冷而沉重,“所以你才需要不停地‘吃’,不停地寻找更‘浓烈’的‘味道’……因为你被困住了,被困在了一种永恒的……‘饥饿’里。”
小托马斯沉默了。他周身的暴虐气息似乎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第一次,除了愤怒和饥渴之外,似乎掠过了一丝极其遥远、极其模糊的……别的什么东西。像是……困惑?又像是……某种被遗忘太久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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