驿站的混乱,并未因吴驿丞的赌咒发誓而平息,反而因迟迟找不到窃贼而愈演愈烈。
举子们人人自危,看彼此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猜忌,原本还存着的一些同科之谊,在这失窃的恐慌面前,变得脆弱不堪。有人要求搜查所有房间,有人嚷嚷着要报官,更有脾气暴躁的,几乎要与阻拦的驿卒动起手来。
吴驿丞被围在中间,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小舟,脸色煞白,汗水浸透了衣领,只是反复念叨着:“诸位老爷息怒,容小人细查,容小人细查啊!若是报官,耽搁了诸位老爷的行程,小人……小人万死难辞其咎啊!”他这话看似在为举子们考虑,实则隐隐含着阻止报官的意味。
张子麟冷眼旁观,将吴驿丞这细微的神态和话语记在心里。他上前一步,朗声道:“诸位同年,稍安勿躁。此刻盲目争吵或搜查,非但于事无补,反而可能打草惊蛇,让真正的窃贼趁机销毁证据或浑水摸鱼。”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骚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不少人都认得,或听说过这位屡破奇案的“张子麟”,此刻见他出面,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
张子麟转向吴驿丞,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说道:“吴驿丞,为今之计,并非在此空耗,也非阻拦报官。当务之急,是保护现场,仔细勘查,寻找窃贼留下的蛛丝马迹。可否让我等先去,几位失主的房中查看一番?”
吴驿丞看着张子麟,那沉静却锐利的目光,嘴唇嚅动了一下,似乎想拒绝,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得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张举人说的是,说的是……只是怕耽误您……”
“无妨。”张子麟打断他,对周文斌和李清时使了个眼色,“查明真相,安定人心,方是正理。”
在征得失主同意后,张子麟、周文斌、李清时三人,首先来到了丢失祖传狼毫笔的王举人房中。
房间陈设简单,门窗果然如王举人所言,从内闩得好好的,并无强行闯入的痕迹。
张子麟没有急于翻动物品,而是站在门口,目光如同最精细的篦子一样,缓缓扫过整个房间。地面、桌椅、床铺、窗户……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扇普通的木门门锁上。
他走近,蹲下身,从怀中取出一块随身携带的、用软布包裹的放大镜——这是府城案后,刘学政赏识他所赠。他凑近门锁的锁孔,借着窗外透进的天光,仔细查看。
周文斌和李清时也凑了过来,屏息凝神。
片刻,张子麟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他指着锁孔内部边缘一处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浅淡划痕,低声道:“你们看这里。”
李清时眯着眼仔细看去,讶然道:“这划痕……很新,而且非常细,不像是钥匙,正常转动留下的磨损。”
“没错。”张子麟沉声道,“这像是某种特制的、极其纤细坚韧的工具,探入锁芯内部,巧妙拨动锁舌,留下的痕迹。手法非常老道,若非刻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关键线索一】浮现!
紧接着,他们又查看了丢失“歙砚”的赵举人,以及丢失盘缠的孙举人的房间。结果如出一辙!
门窗紧闭,门锁完好,但在锁孔内部,都发现了同样细微、同样手法留下的崭新撬痕!
“三个房间,都是同一种手法,撬锁而入!”周文斌倒吸一口凉气,“这贼是个高手啊!”
张子麟站起身,眉头微蹙,陷入了沉思。他回想起三个失主,丢失的物品:祖传狼毫笔、上品歙砚、紧要的盘缠。
“文斌,清时兄,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张子麟缓缓开口,“窃贼能如此巧妙地打开门锁,显然是个中老手。但他偷的东西……王兄的狼毫笔虽是祖传,于外人而言,价值未必比得上一块上等玉佩;赵兄的‘歙砚’虽是文房佳品,但也并非绝世珍品;孙兄丢失的更是区区几两散碎银钱。若为求财,为何不偷更值钱的东西?比如清时兄房中的那些,或者一些富家举子,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
李清时若有所思:“的确。而且,他似乎……只盯着我们这些举子下手?我方才留意了一下,过往的商旅似乎并未听闻有失窃。”
周文斌猛地一拍大腿:“对啊!我听那些驿卒闲聊,也说昨晚就咱们举子住的这边闹贼,前院商队那边屁事没有!”
张子麟目光一凝,缓缓总结道:“【关键线索二】窃贼目标似乎明确,只偷举子的文具、书籍或少量银钱,对更值钱的大件行李反而视而不见。而且,他对举子的作息颇为熟悉,专挑我们昨夜大多在前堂聚会、房中无人的时候下手。”
这三个发现结合起来,勾勒出的窃贼画像愈发清晰,却也更加诡异起来——一个拥有高超撬锁技巧,却只针对赴考举子,且只偷取对他们而言,具有象征意义,或紧要用途,而非单纯价值,最高物品的“雅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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