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隐星稀,浓墨般的夜色笼罩着金陵城,连平日里喧嚣的秦淮河畔也沉寂下来。
城南的坊巷更是早早便陷入了沉睡,唯有更夫巡夜那单调而悠长的梆子声,偶尔划破寂静,更添几分深夜的寥落。
张子麟与谷云裳已然安歇。白日里“文翰斋”那若有若无的紧张氛围,虽在谷云裳心头,留下了一丝浅痕,却也随着夜深,渐渐淡去。夫妻二人呼吸均匀,正沉入梦乡。
也不知是几更天,骤然间,一阵凄厉尖锐的惊呼声,如同淬了冰的利刃,猛地刺破了这万籁俱寂的夜!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与绝望,并非一人所发,像是好几人同时嘶喊,源头,正是巷子东头!
张子麟警醒,几乎是瞬间,便睁开了眼睛,黑暗中,眸光锐利如鹰。身侧的谷云裳,也被惊醒,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角。
“是东邻!”张子麟低声道,迅速披衣起身。那惊呼声中,夹杂着“死人啦!”、“掌柜的!”等破碎字眼,让他心头一沉。
几乎同时,自家院外,也传来了急促的拍门声,和仆役被惊动后的慌乱脚步声。二叔张福在门外颤声禀报:“麟儿,裳儿,不好了!隔壁胡掌柜家……好像出人命了!他家仆役,跑来求救,说是……说是胡掌柜死在书房里了!”
果然!张子麟与谷云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白日里那不安的预感,竟以如此迅猛惨烈的方式应验了。
“莫慌,”张子麟沉声吩咐,“看好家门,我过去看看。”他迅速穿好外袍。
谷云裳也起身,替他理了理衣襟,低声道:“夫君小心。”
张子麟点点头,拿起一盏气死风灯,带着张福和另一名健仆,开门而出。巷子里已然有了动静,几户邻居,也被惊醒,点亮灯火,探头张望,脸上满是惊疑与恐惧。
胡家宅子门前,更是乱作一团,几个丫鬟仆役面无人色,有的瘫坐在地嘤嘤哭泣,有的如同无头苍蝇般乱转。
见到张子麟出来,一名像是管事的仆役,如同见了救星,连滚爬爬地扑过来,带着哭腔喊道:“张大人!张大人!您是官身,求您快去看看,我家掌柜的吧!他……他死在书房里了!门窗都从里头闩着,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子麟眉头紧锁,一边快步往胡家走,一边沉声问道:“何时发现的?可曾移动现场?报官了没有?”
那管事语无伦次:“就……就刚才,起夜的小厮,发现书房灯,还亮着,以为掌柜的还在忙,想去问问是否要备宵夜,敲门不应,扒着门缝一看……就看见掌柜的倒在地上……小的们吓得魂都没了,撞开门进去,人早就没气儿了!已经让人去坊里报官了,可这深更半夜的……”
说话间,已到了胡家宅门前。
这是一座比张子麟居所,稍大些的二进院落,此刻前院灯火通明,仆役们聚集于此,惶惶不安。
张子麟无暇多问,由那管事引着,径直穿过前院,来到第二进的正房。
书房就在正房的东侧。
此刻房门大开,里面烛火摇曳,映出几个人影。
张子麟迈步而入,一股淡淡的、混合着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
书房内陈设算不得奢华,却堆满了书籍、卷轴和各色文房。地上略显凌乱,有搏斗过的痕迹,一方砚台摔落在地,墨汁泼溅开来。胡掌柜仰面倒在,书桌不远处的地上,双目圆睁,脸上凝固着惊愕与痛苦的神情,胸口插着一柄样式古朴的裁纸刀,刀身几乎尽没,只留犀角雕花的刀柄在外,鲜血浸透了他胸前的杭绸直裰,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暗红。
最令人心悸的是,这书房的两扇窗户,皆从内用木闩,插得死死的,唯一的房门,据仆役所说,发现时也是从内闩住,是他们合力撞开的。
密室!
张子麟心中立刻闪过这个词。他稳住心神,阻止了想要上前收拾或移动尸体的胡家仆役,厉声道:“所有人退出去!不许触碰屋内任何物品!坊官和仵作到来之前,维持现场原状!”
他的官威和冷静震慑住了慌乱的人群,仆役们依言退到门外,只留张子麟一人在书房内。
他提起风灯,仔细勘察。
门窗确实完好,闩锁也无破坏痕迹。书桌上,一盏油灯还亮着,一方刚研好墨的砚台摆在桌角,墨汁浓黑,一支狼毫笔却干净地搁在笔架上。
张子麟目光一凝。
【关键线索一浮现】
死者研好了墨,却并未使用毛笔。这意味着什么?他正准备写什么东西,或者,正准备与某人签署什么文件?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打断,继而遇害?
他蹲下身,仔细观察尸体和周围。除了明显的刀伤和搏斗痕迹,现场财物,似乎并未丢失,书桌抽屉、柜子都未有,被翻动的迹象。初步看来,不像劫财。
很快,坊里的铺兵和一名睡眼惺忪的仵作赶到了。紧接着,应天府负责刑名的通判,也带着几名衙役抵达现场。毕竟涉及人命,又是发生在官宦聚居的坊巷,地方官不敢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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