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一旦廓清,行动便有了明确的方向。
张子麟迅速调整策略,明面上对玄寂的调查果然“收敛”了许多,只维持着礼节性的接触,偶尔请教佛法,绝口不再提敏感旧事。
在大理寺内部,他也对陈寺丞等人透露“此事牵涉前朝,干系重大,需谨慎缓图”,营造出一种被政治风险所阻、进退维谷的假象。
然而,暗地里的侦查却如同水银泻地,更加专注地涌向了两个目标:后山库房的实地监控,以及知客僧慧明方丈的一举一动。
张子麟将大部分精力重新投注到慧明身上。
他调取了慧明近几个月来的所有行踪记录(通过寺内僧侣口供及外围监控拼凑),仔细分析其言行。
很快,一个此前被玄寂耀眼“身份”所掩盖的细节,凸显出来:在张子麟最初调查账目异常,尚未触及玄寂之时,以及后来当玄寂“建文遗臣”身份若隐若现之际,慧明在与其他僧侣,或前来问询的衙役交谈时,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对玄寂法师来历的种种猜测和“担忧”。
“玄寂师叔修行是高,可这来历……唉!寺中老人都不清楚,只怕有些因果未了。”
“张大人查账严谨,可莫要惊扰了师叔清修,他老人家心思重,有些旧事怕是提不得。”
这些话语,看似维护,实则是在不断引导旁人将怀疑的目光投向玄寂,为其“特殊身份”铺垫和渲染。
他太急于将“祸水”引向玄寂了,这份积极,与他作为一寺方丈本该维护寺院整体声誉的职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与此同时,对后山库房的秘密监视,也有了进展。
借助李清时找来的江湖好手,他们发现库房的守卫,并非寺内寻常武僧,而是几个面生、身手矫健、行动间带着行伍气息的壮汉,且换防时间极为规律,暗合军中口令。
这更印证了张子麟的推断,栖霞寺内隐藏的,绝非简单的宗教事务,而是有着严密组织、甚至可能带有官方背景的隐秘活动。
突破口,最终来自于对“物证”的重新审视。
张子麟始终对玄寂禅房内那几本“恰好”暴露身份的书籍心存疑虑。
他设法在不惊动玄寂的情况下,秘密取得了那本磨损最严重的《革除遗事》,交由大理寺内精通文玩古董、擅长辨别痕迹的老吏查验。
【关键线索三】浮现:
老吏仔细检查后,给出了确凿的结论:“大人,此书纸张确是数十年前的旧物,但书页边缘这磨损痕迹……绝非常年翻阅所致。您看这磨损的走向和力度,均匀而刻意,更像是近一两年内,有人用特定的工具(如细砂石或专门的磨边器)反复打磨做旧而成!还有,书中夹藏的那片作为书签、刻有模糊‘允’字(建文帝朱允炆名中一字)的竹片,其刻痕更是崭新,绝不超过半年,且刻刀的手法……与寺内雕刻经版的一位工匠手法极为相似!”
刻痕崭新!工具与经版雕刻类似!
这绝非一个隐藏了六十年的遗老会留下的破绽!这分明是近期伪造的痕迹!目的就是为了坐实玄寂那“建文遗臣”的身份!
几乎在同一时间,李清时那边也传来了更具冲击力的消息。他又通过家族在京城的一些故旧关系,辗转查到了慧明方丈出家前的俗家信息,他本姓方,名德宗!
方姓!建文朝重臣!这个姓氏,与那位被永乐帝诛十族的建文朝忠臣、文学大家方孝孺联系在一起,其蕴含的政治意味,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一切都明白了!
真正的“建文遗臣”之后,或者至少是打着这个旗号、深谙此道并能加以利用的人,根本不是玄寂,而是方丈慧明!
是他,利用自己真实的(或精心选择的)俗家背景,或部分建文旧部,策划了这一切。
他先是收买或控制了曾是官方暗桩的玄寂,然后精心伪造物证,将“建文遗臣”这个敏感身份巧妙地移植到玄寂身上,将其塑造成一个吸引火力的“假目标”。
而他自己,则隐藏在方丈这个看似忙于俗务、身份清白的职位之后,实际操控着栖霞寺异常资金的流转,经营着后山库房隐藏的非法勾当(很可能是利用寺庙的宗教外衣和便利的交通,进行跨区域的走私或销赃)。
当张子麟的调查逼近时,他便顺势抛出玄寂这个“核弹”,甚至大报恩寺舍利失窃,也是故意放的迷雾,企图让调查望而却步。
这两座寺庙可能早就苟合,一起干着不为人知的勾当,甚至舍利失窃都是假消息,根本就没有失踪。
好一个李代桃僵!
好一个贼喊捉贼!
慧明,这个平日里看起来慈眉善目、忙于接待香客、处理寺务的方丈,才是栖霞寺重重迷雾之下,隐藏得最深、也最危险的那条毒蛇!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所图是什么呢?
张子麟感到一阵寒意。这个对手,不仅狡猾,而且极其大胆,敢于利用最敏感的政治历史问题,来为自己构筑护身符。其心机之深沉,布局之周密,远超之前的赵德昌。
现在,伪装的画皮已被揭开一角。
接下来,就是要找到确凿的证据,将这位伪装成得道高僧的幕后黑手,连同他经营的地下网络,一并揪出!突破口,依然在那个看似不起眼、却可能知道不少内情的知客僧身上,以及那座神秘的后山库房。
最终的较量,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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