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山夹起一块油光锃亮的东坡肉,琥珀色的酱汁顺着肉块边缘缓缓滴落,在白瓷盘上晕开浅浅的油花。肉质软糯酥烂,入口即化,浓郁的酱香味裹着黄酒的醇香在舌尖蔓延,这是他偏爱的一道硬菜。咀嚼间,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花途急切攥着筷子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心里明镜似的——峤宇公司的器材质量过硬,服务更是无可挑剔,真想挑出毛病来,确实不易。
但他早已与郭时达达成了协议,换掉宋峤,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呷了口温热的茶水,冲淡口中的油腻,语气慢悠悠的,带着不容置喙的笃定:“那是以后的事了。但目前院里的政策就是减少成本开支,峤宇的后续合作,院里会再考虑。”
“老师!”花途猛地坐直身子,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语气里满是焦灼与不解,“就算要节约开支,也不能在器材上省啊!人员管理、后勤配置,哪里不能压缩?”
崔明山抬手打断他的话,指尖在桌沿轻轻叩了叩,节奏分明,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威严:“花途,你先别急。我只是事先跟你通个气,具体的,我还得跟赵总商量。先吃饭,吃饭。”
花途心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他太了解自己这位老师了,向来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能把这话当面说出来,就说明他早已拿定了主意。此刻的他还被蒙在鼓里,既不知道崔明山在上午就悄悄拉着廖化远见过郭时达,也不知道宋峤一众人坐冷板凳的事,更不清楚韩雪在其中的刻意安排,只想着再据理力争一番,试图撬动老师的决定。
“哎呀,花途啊,”师母突然开口,夹了一筷子翠绿的青菜放进他碗里,“尝尝这个,清口解腻。你们师生俩总在饭桌上谈工作,多影响食欲。敏敏,快跟你花途哥说说,你上次去看的画展怎么样?”
崔敏原本正托着腮帮子,目光黏在花途身上,闻言眼睛一亮,刚要开口,却见花途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肩膀,避开了师母递过来的话题,也避开了她灼热的视线。崔明山也不愿再纠缠此事,端起酒杯岔开了话题,花途只好把到了嘴边的反驳咽回去,喉咙发紧,嘴里的饭菜瞬间变得味同嚼蜡,心里盘算着等回院里再找老师好好谈谈。
饭局散场时,夜色已经浓得化不开,晚风卷着初春的凉意,吹得人脖颈发僵。师母拉着花途的手,语气关切:“花途,你喝了酒可不能开车,坐我们车回去吧,让王叔送你。”
“谢谢师母,不用了。”花途礼貌地欠身,抽回手时动作略显仓促,“我已经叫好了代驾,您和老师先走就行。”
师母见他拒绝,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儿,笑着把崔敏往他身边推了推:“那让敏敏陪着你等代驾,你一个人,我和你老师不放心。”
崔敏脸颊微红,带着几分羞涩往花途身边靠去,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袖,却见花途身形一闪,灵敏地往后退了三步,拉开半米距离,眼神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疏离。崔敏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只剩下满满的失落与难堪,她跺了跺脚,朝母亲低吼一声:“妈!”
“好了。”崔明山皱了皱眉,不愿再看女儿出丑,沉声道,“我们先走了,花途,你一个人小心。”
“老师再见,师母再见。”花途目送着崔明山一家人上车离去,汽车的尾灯划破浓稠的夜色,渐渐消失在街角。
他倚在自己的车门口,掏出手机点开与宋峤的微信对话框。中午发出的那条消息还孤零零地躺在屏幕上,没有任何回复。他抬腕看了看手表,指针指向晚上10点10分。犹豫了片刻,他按下了通话键,听筒里却传来机械冰冷的女声:“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花途轻轻叹了口气,眼底掠过一丝怅然与无奈。他知道,宋峤一定是睡了。那个雷打不动的作息——每晚10点准时关机睡觉,除非遇到紧急情况,否则绝不会更改。她总是这样,把工作和生活分得清清楚楚,连一丝通融的余地都不留。
夜风带着几分凉意,顺着衣领往脖子里钻,他下意识地拉了拉高领毛衣的领口。路灯的光晕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影子,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都在往家的方向赶。他倚着冰冷的车窗,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壹号院那所房子里的画面——宋峤泡好的茶冒着袅袅热气,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地板上,两人闲适的坐着自己的事,偶尔交换几句闲谈,空气里满是温暖放松的气息。
他又想起宋峤一个人撑着那么大的峤宇公司,每天要处理堆积如山的工作,应对各种明枪暗箭的复杂局面,想必也很辛苦。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多想此刻能听听她的声音,哪怕只是简单聊几句也好。但他知道,不能打扰她的好眠,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告诉她杭科院可能要终止合作的坏消息。
花途就这么在风里站了十来分钟,思绪杂乱如麻,像被晚风揉乱的发丝。直到代驾小哥打来电话,他才回过神来,坐进车里,任由车子在夜色中缓缓行驶,窗外的霓虹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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