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的夜灯照进杭科院公寓的窗台时,楼道里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轻响。晚上9点,花途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推门而入,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晕里,他一眼就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宋峤正踮着脚在阳台晾衣服。
晚风卷着初秋的凉意从敞开的窗户钻进来,拂过晾衣杆上微微晃动的衬衫,也拂过她额角的碎发。角落的洗衣机还在嗡嗡作响,她伸手将最后一件T恤抻平,夹上晾衣夹,转身就撞进了花途带着一身疲惫的目光里。
“峤峤?”花途的声音里满是惊喜,连日来的紧绷被这突如其来的小惊喜打散了大半。他放下公文包,快步走过去,从身后轻轻环住宋峤的腰,下巴抵在她的颈窝蹭了蹭,“怎么想到突然过来了?”
宋峤被他蹭得发痒,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这不好几天都不见你这个大忙人了嘛,我来瞧瞧。”
“嗯,这几天很忙,我都没时间去找你。”他又使劲蹭了蹭,把女朋友抱的更紧了些。
“嗯,”看你篮子里堆了一堆的脏衣服,就知道你忙成狗了已经。”她转过身,指尖触到他微凉的脸颊,眉头轻轻蹙了起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是不是又熬夜做实验了?你吃过晚饭了吗?”
“嗯,在食堂吃了。”
宋峤点点头,“吃了就好。”说着,她指了指晾衣绳上还空着的一截位置,又拿起盆里剩下的两件衬衫递给他:“来,帮个忙,把这两件也晾了。你这衣服堆得,再放两天都要发霉了。”
花途接过衬衫,指尖触到布料上残留的湿润暖意,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依言走到晾衣杆旁,笨拙地抻平衣角,夹上晾衣夹。宋峤站在一旁看着,忍不住伸手替他调整了一下歪掉的夹子,嗔道:“你看你,晾个衣服都毛手毛脚的。”
花途咧嘴笑了笑,没反驳。有宋峤在的地方,连琐碎的家务都透着暖意,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好像也轻了些。
晾完衣服,宋峤推着他往浴室走:“快去洗个澡,一身的风尘味。我去给你倒杯水。”
花途点点头,接过她递来的睡衣,转身进了浴室。温热的水流浇在身上,洗去了一身的疲惫,却洗不掉心底的沉甸甸。纪检委办公室里的场景,温组长那双锐利的眼睛,还有那些关于老师的问题,像走马灯似的在脑海里盘旋,搅得他心烦意乱。
简单冲了个澡后,他换好睡衣钻进被窝。宋峤正靠在床头翻着他的一本书,见他进来,合上书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位置。花途顺势将她揽进怀里,两人相拥着靠在床头,暖黄的灯光淌在被褥上,安静得只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宋峤能感觉到怀中人的不对劲。他的胸膛绷得很紧,连呼吸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头发,像是有什么话,在喉咙口滚了又滚。她没有催,只是将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口,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慢慢摩挲着,指尖划过他紧绷的肩胛骨,温柔的安抚着他烦躁的心绪。
良久,花途终于开了口,声音低哑得不像话,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忐忑:“峤峤,今天纪检委的温组长找我谈话了。”
宋峤的指尖顿了顿,随即又恢复了轻柔的力道,掌心下的脊背绷得更紧了。她没有追问,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近些,用体温熨贴着他的不安。
“他问我,老师有没有提过什么不合理的要求,问我知不知道他的一些违纪行为……”花途的声音越来越轻,尾音里裹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慌乱,“甚至连云庐那套房子的来历,都刨根问底地打听了。”
崔明山,这个名字在花途心里,是亦师亦父的存在。从他进大学,到航天,再到一步步坐上总体设计部院长的位置,崔明山教给他的,从来都不只是科研上的严谨与突破,更是为人处世的本分与坚守。他记得老师熬夜帮他改论文时,眼底的红血丝;记得项目攻关陷入僵局时,老师拍着他的肩膀说“别怕,咱们一步一步来”的笃定;记得逢年过节去老师家吃饭,师母端上桌的红烧肉,还有老师反复叮嘱的那句“做科研,先做人,不能走歪路”。
可今天温组长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云庐那套房子,他一直相信老师和师母的说法,他只觉得是人之常情,丝毫没往深处想。可现在被温组长这么一问,那些原本无关紧要的细节,突然就变得可疑起来——那套房子的地段,少说也值上亿,一个美国丈夫,离婚后真能分到这么多钱吗?还有老师坚持要和新时的合作,是为了减少院里开支,现在看来这个初衷也是那么的值得怀疑。
花途的喉结狠狠滚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慌。他摩挲着宋峤柔顺的头发,指尖带着点颤意,语气里满是迷茫:“我很担心老师,他不会真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他不敢深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往最坏的方向揣测。老师兢兢业业大半辈子,眼看就要功成身退,怎么会栽在利益纠葛里?可纪检委的谈话素来不会无的放矢,温组长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人心,让他连替老师辩解的话,都说得有些底气不足。一边是敬重多年的恩师,一边是不容置疑的纪律审查,他夹在中间,像被两股力量撕扯着,连呼吸都觉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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