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暖气嘶嘶地吐着热流,试图烘干两人身上湿透的衣物,却烘不干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粘稠而诡异的沉默。林晚蜷缩在真皮座椅的角落,湿冷的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不适的战栗。她偷偷侧目,看向旁边的顾宴。
他依旧闭着眼,头仰靠在椅背上,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同样湿透的西装上,洇开深色的水渍。他的脸色比平时更显苍白,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强撑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绷。那只在雷声中几不可查颤抖过的手,此刻正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指节微微蜷曲。
林晚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抓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滚烫的力度和一丝……恐慌?这个词用在顾宴身上显得如此荒谬,可那一刻他眼中一闪而逝的裂隙,却真实得让她无法忽视。
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那声惊雷,触碰到了什么?
车子平稳地驶入那座熟悉的、灯火通明却毫无烟火气的公寓车库。引擎熄火,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微湿的呼吸声。
顾宴睁开眼,眸中的疲惫尚未完全散去,但那份惯有的、冰冷的掌控感已经迅速回笼。他没有看她,径直推门下车。
“跟上。”
再次踏入这座顶层公寓,感受与之前截然不同。或许是雨夜的缘故,或许是身边这个男人异常的状态,那极简奢华的装潢此刻看起来更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囚笼,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无形的压力。
顾宴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在客厅停留,而是直接走向卧室区域。他推开一扇门,里面是一间客卧,风格与外面一致,冷色调,整洁得没有一丝人气。
“去洗澡,把湿衣服换了。”他指了指房间自带的浴室,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柜子里有干净的衣物。”
说完,他不再管她,转身走向主卧的方向,背影带着一种急于摆脱什么的仓促。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拐角,心里的疑团越滚越大。他把她带回来,却似乎并不想与她共处一室?这不符合他以往那种宣告所有权般的行事风格。
客卧的浴室很大,设施先进。温热的水流冲刷在冰冷僵硬的肌肤上,带来一阵刺痛后的舒缓。林晚站在花洒下,任由水流带走雨水和疲惫,大脑却无法停止运转。顾宴的反常,那个雷声,他手上的薄茧,包扎伤口时的熟练,还有沈浩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这一切碎片,似乎都在指向某个隐藏的真相。
她快速洗好,用宽大的浴巾擦干身体,打开浴室柜。里面果然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套崭新的衣物,尺码偏中性,材质柔软舒适。她选了一套换上,尺寸竟然意外地合身。
走出浴室,房间里依旧空无一人。窗外的雨声小了些,但依旧淅淅沥沥。她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客卧的门。
公寓里很安静,只有主卧的方向隐约传来一点动静。她迟疑着,要不要过去看看?还是应该趁现在离开?
就在这时,主卧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翻了!
林晚心头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主卧的门没有关严,虚掩着一条缝。她透过门缝,看到顾宴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他换下了湿透的西装,只穿着一件深色的丝质睡袍,领口微敞,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他手里拿着一个酒杯,脚边地毯上,一个水晶烟灰缸摔得四分五裂。
他似乎没有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也没有去收拾残局,只是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然后,他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肩膀的线条透出一种难以负荷的僵硬。
林晚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褪去了所有冷静自持的外壳,此刻的他,像一头受伤后独自舔舐伤口、却依旧警惕着周遭一切的困兽,周身弥漫着一种浓重的、几乎化为实质的孤寂与压抑。
是因为那场雨?还是那声雷?
她正犹豫着是否该悄悄退开,顾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猛地转过身!
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尚未散尽的戾气和一丝被惊扰的暴怒,直直地刺向门缝后的她!
“谁让你过来的?!”他的声音沙哑低沉,蕴含着风暴。
林晚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攻击性吓得后退了半步,心脏骤然缩紧。
顾宴看清是她,眼底的暴怒似乎凝滞了一瞬,但那份冰冷的戒备并未散去。他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一步步朝她走来,睡袍的衣摆随着他的动作晃动。
“看够了?”他在她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声音里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嘲讽,“看到我这副样子,满意了?”
他靠得很近,身上浓郁的酒气和那股熟悉的、此刻却显得格外具有侵略性的雪松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林晚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和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原本想要辩解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她忽然觉得,此刻的任何言语,都是苍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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