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卧的窗帘没有完全拉拢,天光挣扎着从缝隙渗入,在深色地毯上投下一道狭长的、灰白的光带。林晚几乎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回放着顾宴那双盛满痛苦与脆弱的眼睛,他肩胛上的旧疤,他蜷缩的背影,以及……那碗被喝掉一半的姜糖水。
“味道很怪。”“……但,不算难喝。”
他沙哑的声音,和他问及她手臂伤势时,那短暂褪去冰冷、带着一丝难以捉摸情绪的语气,像羽毛一样,不断搔刮着她的心,带来一阵阵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悸动。
她不明白自己是怎么了。明明应该恨他,怕他,厌恶这场强加于身的交易,可为何当他卸下所有防备,露出那般不堪一击的模样时,她心底涌起的,除了最初的震惊,竟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牵动?
天快亮时,她才迷迷糊糊睡去,却又被混乱的梦境纠缠。梦里,顾宴时而变成那个在擂台下冷漠注视的旁观者,时而变成雨夜中攥紧她手腕、眼底带着恐慌的失控者,时而又变成那个安静喝下姜糖水、背影孤寂的男人。
她是被门外轻微的动静惊醒的。猛地睁开眼,心脏还在为梦境中的混乱而急促跳动。阳光已经明亮了许多,透过窗帘缝隙,有些刺眼。
她屏息倾听,外面似乎是顾宴走动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压低了的讲话声,像是在打电话。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
昨夜那个短暂的、仿佛裂开一道缝隙的顾宴,如同海市蜃楼般,随着天光的降临,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晚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左臂的疼痛依旧存在,但比起昨夜已经缓和了许多。她下床,整理好床铺,换上自己那套已经半干的校服。将那套不属于她的、质料柔软的换洗衣物仔细叠好,放在床头。
她推开客卧的门,公寓里一片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空旷的冷清。顾宴似乎已经离开了。
她走到客厅,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开放式厨房的料理台。昨晚她煮姜糖水用的那个瓷碗,已经被洗净,倒扣在沥水架上,在晨光中泛着洁净的白光。
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错觉。
心底那丝莫名的失落感,再次悄然蔓延。
她摇了摇头,试图驱散这不该有的情绪。无论顾宴身上藏着什么秘密,无论他昨夜为何反常,都与她无关。他们之间,只有冰冷的交易。她必须牢牢记住这一点。
她走向玄关,准备离开。
就在她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时,眼角余光瞥见了玄关柜上放着的一个熟悉的纸袋——是昨天沈浩送来的那个,印着运动康复中心logo的袋子。
她脚步顿住。袋子旁边,还放着一张对折的便签纸。
鬼使神差地,她走了过去,拿起那张便签。
上面只有一行字,是顾宴那凌厉而熟悉的笔迹,言简意赅:
【药,记得换。决赛名单已出,资料在袋里。】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语气平淡得像是在下达一项工作指令。
林晚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和他笔尖留下的、几乎要穿透纸背的力度。她打开纸袋,里面除了之前用过的凝胶和贴布,果然多了一叠打印出来的资料,是进入决赛的另外三名选手的详细分析,包括他们的技术特点、习惯动作、过往比赛录像中的弱点分析,甚至还有他们的性格特点和赛场心理评估,详尽得令人咋舌。
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周到”。
林晚的心情复杂难言。她将便签小心地折好,放进校服口袋,然后拿起那个沉甸甸的纸袋。
正当她准备再次转身离开时,目光却被玄关柜角落,一个半开的、似乎是顾宴匆忙间遗落的皮质文件袋吸引。一页纸张从里面滑出了一角,上面似乎有医院的抬头和复杂的图表。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是关于他昨夜异常的原因吗?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离开,不要窥探他的隐私。但一种强烈的好奇与某种难以言说的担忧,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的脚步。
她犹豫着,最终还是忍不住,极轻地、带着负罪感地,用手指将那张滑出的纸张往外勾了勾。
是一份血液检测报告单的一部分。上面的姓名栏被遮挡住了,但日期是前不久。她的目光迅速扫过那些复杂的医学指标和英文缩写,最终,定格在报告单底部,几个用红色字体标注、异常醒目的数值,以及旁边一行手写的、字迹潦草的备注——
【指标异常,建议立即复查,警惕药物副作用及……】
后面的字被文件袋遮挡住了。
药物副作用?
林晚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她想起昨夜他异常的疲惫,苍白的脸色,难以入眠的辗转,甚至……那声惊雷后他细微的颤抖……
难道,他一直在服用某种药物?而且产生了副作用?
就在这时,公寓大门处传来电子锁开启的“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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