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宴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一种卸下所有伪装的疲惫,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他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林晚微凉的手还覆在他青筋微凸的手背上,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由威胁与交易构筑的冰墙,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突兀的触碰和这声近乎无力的质问,凿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林晚仰头看着他,看着他眼底那尚未完全散去的、如同暴风雨过境后的混乱与脆弱,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想怎么样?她也不知道。她只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独自沉沦在那片显而易见的痛苦里,即使那痛苦与她无关,即使他带给她的更多是压迫与难堪。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覆在他手背上的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皮肤下奔流的血液和微微的震颤。
顾宴似乎也并不期待她的回答。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那短暂的茫然已被更深沉的疲惫覆盖。他缓缓地、几乎是有些僵硬地,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掌心下抽离。
那冰凉的、柔软的触感消失的瞬间,他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
他没有再看她,转身走向房间中央的大床,步伐带着一种透支后的虚浮。他背对着她,脱下睡袍,随意扔在一旁的沙发上,精壮的上半身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肌肉线条流畅而结实,但肩胛处却有着几道淡白色的、年代久远的旧伤疤,与他养尊处优的身份格格不入。
林晚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着他,落在那几道伤疤上,心头再次掠过一丝惊疑。
他掀开被子躺了下去,背对着她,将自己完全埋入柔软的床褥中,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疏离的背影。
“出去。”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闷闷的,带着不容置疑的逐客令。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将自己封闭起来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她默默地退出主卧,轻轻带上了房门。
走廊里光线昏暗,她靠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不知何时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刚才那一刻的顾宴,太陌生了,陌生到让她几乎忘了他们之间那扭曲的关系,只剩下一种近乎本能的、对同类痛苦的感知。
她回到客卧,却毫无睡意。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月光挣扎着从云层缝隙中透出,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左臂的疼痛在放松后再次变得鲜明,提醒着她现实的残酷。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主卧方向传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咳嗽声,还有似乎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的窸窣声响。
他……还好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是因为淋雨感冒了?还是……那声惊雷勾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让他无法安睡?
林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手轻脚地走出客卧。她记得厨房的位置,凭着记忆摸索过去。打开冰箱,里面食材寥寥,但好在找到了一些生姜和红糖。
她点燃灶火,烧开水,将洗净拍碎的姜块放入,又加入了几勺红糖。武馆里,爷爷和她偶感风寒时,常会煮这样一碗简单的姜糖水驱寒。
厨房里很快弥漫开一股辛辣中带着甜暖的气息。她小心地将煮好的姜糖水倒入一个干净的瓷碗里,端着它,再次走向主卧。
主卧的门依旧紧闭。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听着里面似乎已经安静下来,只有极其轻微的呼吸声。
她鼓起勇气,极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没有回应。
她犹豫着,轻轻推开门。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顾宴依旧保持着背对她的姿势,似乎睡着了,但身体却微微蜷缩着,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林晚端着温热的碗,走到床边。借着微弱的光线,她能看到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地紧蹙着,呼吸似乎也有些急促不均。
她将碗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几乎是同时,顾宴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蒙,只有如同受惊野兽般的警惕和锐利,瞬间锁定了站在床边的她,带着骇人的冷意。
林晚被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戒备和攻击性吓得心脏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顾宴看清是她,又瞥见床头柜上那碗冒着热气的、散发着独特气味的深色液体,眼中的冷厉似乎凝滞了一瞬,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审视和……难以置信的困惑。
“这是什么?”他的声音因为初醒和可能的喉咙不适而异常沙哑。
“……姜糖水。”林晚低声回答,声音有些不自然的干涩,“驱寒的。”
顾宴的目光在她脸上和那碗姜糖水之间来回扫视,仿佛在评估一个极其复杂的谜题。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只是那样看着她,眼神深邃得让人心悸。
林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仿佛自己做了什么愚蠢而多余的事情。她垂下眼睫,避开他的视线,低声道:“你……趁热喝了吧。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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