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宴会厅，喧嚣依旧，仿佛休息室里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水晶灯折射出的光芒刺得林晚眼睛发疼，周围虚伪的笑脸和空洞的寒暄让她感到一阵阵反胃。脖颈上顾宴的领带，从片刻前的庇护象征，变成了灼人的烙印，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刚才目睹的脆弱与失控，以及他最后那声嘶力竭的“滚”。
她不需要再等待任何人送她回去。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她低着头，无视那些投来的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径直穿过人群，朝着宴会厅出口的方向走去。
沈浩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附近，看到她独自离开，快步跟了上来，低声道：“林晚同学，宴哥他……”
“我自己回去。”林晚打断他，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没有看沈浩，脚步未停。
沈浩似乎有些为难，但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侧脸，以及脖颈间那条属于顾宴的领带，最终还是停下了脚步，没有强行阻拦。“……路上小心。”
走出酒店旋转门，夜晚微凉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城市特有的尘埃和尾气的味道，却让她感觉重新活了过来。她扯下脖颈上的领带，丝绸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微颤。她没有扔掉它，只是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什么重要的证物。
没有叫车，她沿着人行道，漫无目的地走着。霓虹灯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光怪陆离。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顾宴失控的样子，他手背上涌出的鲜血，医生那支迅速扎下的针剂，还有他陷入沉睡时紧蹙的眉头……
CM-7抑制剂。耐药性。副作用加剧。
这些冰冷的词语背后，是一个人在承受着怎样非人的折磨？而他还要在众人面前，维持着那副冷静自持、掌控一切的假象。
愤怒吗？有的。气他的隐瞒，气他的威胁，气他将自己卷入这滩浑水。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酸楚和……担忧。
那个在擂台上冷静指导她的顾宴，那个在雨夜中为她开枪的顾宴，那个在安全屋里失控拥抱她的顾宴，和刚才那个在药物作用下狂躁偏执、脆弱不堪的顾宴……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或许，都是。
她攥紧了手中的领带，丝绸的质感细腻而冰凉。
不知走了多久，她发现自己竟下意识地走到了一个熟悉的街心公园附近——就是上次遭遇绑架的地方。夜晚的公园比那时更加寂静，树木在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巨人。
她停下脚步，看着公园入口处那片浓重的阴影，心底那根紧绷的弦再次被拨动。绑架，U盘，监控，支票失踪，晚宴上的暗流……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张巨大的网，而她和顾宴，都是网中的猎物，或者说，是某些人博弈的棋子。
顾宴用他的方式在保护她，也在禁锢她。
而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有人”，则用更阴险的方式，不断试探、逼迫，想要打破这种平衡。
她不能永远这样被动下去。
林晚深吸一口气，转身，不再犹豫，朝着武馆的方向快步走去。她需要力量，不仅仅是武力上的，还有信息上的，能够与之抗衡的力量。
回到武馆，爷爷已经睡下。她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房间，反锁上门。她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走到书桌前。
她拿出那个用锡纸包裹的U盘，又拿出那粒被她藏起来的白色药片。然后，她打开电脑（已经重新安装了系统，断网状态下使用），将U盘里的音频文件和扫描文档再次仔细聆听、查看。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关注于顾宴的病情和那些污言秽语，而是将注意力放在了那些模糊的财务报表片段和被涂抹的邮件信息上。她试图从那些残缺的数字和语焉不详的对话中，寻找关于“CM-7”药物来源、顾氏集团内部资金流向，以及那个“有人”可能身份的蛛丝马迹。
这很难。对方显然极其谨慎，留下的线索支离破碎。但她没有放弃，拿出纸笔，将可能的关键词、数字、时间点一一记录下来，试图找出其中的关联。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就在她全神贯注之际，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发出幽冷的光。是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依旧是那个她刚刚在研究的、漩涡中心的男人——顾宴。
信息的内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长，却也更加让人捉摸不透：
【领带，留着。】
【最近不要联系我。】
【有人问起晚宴，就说一切正常。】
三条指令，简洁，冰冷，带着他一贯的命令口吻。没有提及休息室的失控，没有解释，没有道歉，只有对她后续行为的安排。
“领带，留着。”——是提醒她记住自己的身份？还是……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扭曲的认可？
“不要联系我。”——是他需要独自应对接下来的风暴？还是他的状况已经糟糕到无法分心？
“有人问起，就说一切正常。”——他在防备谁？他的母亲？还是那个“有人”？
每一条信息背后，都隐藏着更深的暗涌。
林晚看着这条信息，又看了看桌上那张写满杂乱线索的纸，和那粒孤零零的白色药片。
她明白了。
顾宴在用他的方式，将她暂时推出风暴的中心，同时也划下了一道更清晰的界限。
但他似乎忘了，或者说，他低估了。
从他强行闯入她生活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无法独善其身了。
她没有回复他的信息。
只是将手机放下，拿起那粒药片，在指尖轻轻摩挲着。
然后，她拿起笔，在纸上那个代表“CM-7”的词语上，重重地画了一个圈。
风暴并未结束，只是暂时改变了形态。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的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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