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三足兽面鼎下的火舌并不猛烈,却透着一股子钻进骨头缝里的燥热。
张玄远站在下风口,鼻子里全是玄阳木燃烧时特有的松脂香,混着那一股股往外冒的焦糊味,每一丝味道闻着都像是烧掉的灵石。
“离火位,进三寸。”
张孟泉的声音没了之前的乐呵劲儿,沉得像块铁。
他盘腿坐在蒲团上,两只手像是穿花蝴蝶似的打出一连串法诀,那一块块红通通的玄阳木就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抓着,精准地滑入鼎底预留的风口。
没有地火那种恒定不断的输出,靠烧木头炼丹,讲究的就是个人力的“续”。
火大一分,药液焦糊;火小一分,杂质去不净。
张玄远死死盯着九伯的手。
那双手白净富态,平时看着也就是拨弄算盘的手,但这会儿却稳得可怕。
每一次屈指轻弹,必然有一株处理好的辅药飞入炉口,“嗤”的一声轻响,化作一缕青烟。
“主药,金芽。”
随着这一声低喝,那株被张玄远亲手剪下的黄芽草被投入了炉中。
原本平稳的炉火猛地窜起三尺高。
张孟泉的眉心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豆大的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来,流进眼睛里他也顾不上眨一下。
这是最要命的时候。
金芽草属性刚猛,入炉就炸,必须在三个呼吸内用神识把它那股子燥气给压住,还得把里头的药性给逼出来融合。
“看仔细了!”
张孟泉突然厉喝一声,声音有些发劈,“别用眼看火,用神识去‘听’那丹炉里的动静!听到‘波’的一声,那是草木化液,听到‘滋’的一声,那是杂质成灰!”
张玄远不敢怠慢,神识探出,虽然只能感知道丹炉外围的热浪,但那种令人窒息的紧绷感却顺着空气传了过来。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鼎内传来一阵沉闷的嗡鸣。
“凝!”
张孟泉双手猛地合十,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炉盖震颤,一股浓郁的药香喷涌而出,却又被他反手一道封灵诀给硬生生压了回去。
张玄远踮起脚尖,借着炉口喷出的热气,隐约看见那翻滚的绿色药液正在飞速分离。
五团拇指大小的液滴在炉火中滴溜溜乱转,眼看着就要成型。
一声极其细微的爆裂声。
左边那两颗液滴像是被戳破的气泡,瞬间炸开,化作一团毫无用处的灵气消散在炉膛里。
张孟泉的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手里的法诀却没停,反而打得更快了,那是想要强行保住剩下三颗的疯魔劲儿。
然而,老天爷似乎并不打算赏这口饭吃。
中间那颗原本圆润的丹液,忽然染上了一抹灰败的颜色,像是一块美玉上长了霉斑。
废丹。
张孟泉的手僵在了半空,原本紧绷的肩膀瞬间塌了下去。
那一瞬间的颓丧,比他之前抱怨地火室被占时还要浓烈十倍。
“收。”
声音沙哑,带着一丝无奈。
两颗金灿灿的丹药飞入早已准备好的玉瓶,紧随其后的,是一颗灰扑扑的废丸,骨碌碌滚落在满是尘土的地上。
张玄远没去管那两颗成品,目光却落在那颗废丹上。
那是一颗二阶下品的废丹,放在外头或许没人看一眼,但在这儿,那是几百灵石的玄阳木和族人半年的心血换来的垃圾。
“这就是二阶丹师的坎儿。”
张孟泉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捡起那颗废丹,两指用力一碾,灰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神识不够,压不住火性。要是地火还在,这一炉至少能成三颗,甚至四颗。靠人力去补天时,难啊。”
他抬起头,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却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狠劲:“远小子,刚才那个‘分液手’看清了吗?”
“看清了个大概。”张玄远老实回答。
“大概没用,得刻在骨头里。”张孟泉也顾不上什么长辈威严了,随手抓起一根没烧尽的树枝,在地上飞快地画着灵力运行的轨迹,“收丹的时候,手腕要抖,那是‘震’字诀,把丹毒震出去;指尖要稳,那是‘引’字诀,把灵气引进来。你那种地是聚灵,我这是锁灵,殊途同归。”
他一边说,一边剧烈地咳嗽了两声,那是被火毒呛着了肺管子。
“别以为咱们是炼丹师就风光。在那些大宗门眼里,咱们就是群烧火的伙夫。他们有丹方,有传承,有最好的地火。咱们呢?就靠这点笨办法,一颗一颗地往外抠。”
张玄远看着九伯那张被烟火熏得黑一道白一道的脸,心里那种所谓的“穿越者优越感”被这一幕碾得粉碎。
没有什么系统叮当作响,没有什么一炉百丹的神迹。
有的只是一个家族长辈,在资源匮乏的夹缝里,拼了老命想把这点手艺传下去的焦虑。
从午时日头高悬,一直熬到日落西山。
小院里的玄阳木少了一大半,地上的灰烬积了厚厚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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