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的嗡鸣声像是某种不耐烦的催促,震得张玄远腰侧的皮肉微微发麻。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抓那枚传音符,而是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袖口。
这百宝阁六楼的窗户虽破,却能把黑山坊市的夜色尽收眼底。
楼下那条原本冷清的长街,此刻竟隐隐绰绰多了不少鬼祟的影子,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太虚阁。
张玄远这才探手入怀,指尖在那枚温热的玉符上抹过。
“周前辈,火候到了。”
梁翰阳的声音从符中透出来,带着一股子极力压抑的焦躁,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正踮着脚尖走路,“老祖刚出关,丹成了。只是这风声不知怎么走漏了,今晚来的‘恶客’有点多。”
张玄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哪有什么风声走漏,分明是太虚阁故意放出的饵。
两枚筑基丹,那是能在黑山这潭死水里炸出巨浪的鱼雷,梁家这是想借着丹药的势头,在各大势力间走钢丝,把利益最大化。
只是,玩火容易自焚。
他推开静室的门,那种属于“筑基前辈”的沉稳气场瞬间笼罩全身。
脚底的木板发出轻微的呻吟,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太虚阁离得不远,但张玄远走得很慢。
到了门口,那原本总是笑得像尊弥勒佛的梁翰阳正守在台阶下。
这胖子今日没穿那身招摇的金丝长袍,反而换了身紧窄利落的短打,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珠,被廊下的灯笼一照,油光锃亮。
“前辈,您可算来了。”梁翰阳迎上来,声音压得极低,眼神不住地往大堂里飘,透着股做贼心虚的紧张,“今晚这局,怕是不好收场。”
“怕什么?”张玄远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梁老祖既然敢开炉,就该有镇场子的本事。”
梁翰阳苦笑一声,甚至忘了用袖子擦汗:“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可今儿个……除了东南三郡那几家老对头,北边的洪山宗和浣水宗也来了人。那帮人那是来换丹的?那眼神,分明是想连锅端的。”
张玄远眉梢微挑。
洪山宗,浣水宗,那是真正的大鳄,看来梁家这块肥肉引起的血腥味,飘得比预想的还要远。
他没再多言,抬脚迈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如果说门外是初冬的寒夜,那门内就是盛夏的蒸笼。
太虚阁那间原本宽敞的大厅,此刻硬生生挤进了七八十号人。
没有人大声喧哗,空气却粘稠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那是几十名练气后期修士交织在一起的灵压,混合着每个人身上那股子难以掩饰的贪婪、焦虑和汗味,发酵成了一种名为“疯狂”的气息。
张玄远目光扫过,心头也是微微一凛。
左侧靠窗的位置,几个身穿深蓝道袍的修士面色阴鸷,那是浣水宗的人,腰间的法器灵光隐晦,显然不是凡品。
右侧角落里,几个彪形大汉抱臂而立,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那是洪山宗的体修,看人的眼神像是在挑拣牲口。
而夹在中间的,则是本地那些修真家族的代表和散修中的狠角色。
大家彼此戒备,目光一旦接触,就像是两把刀子在空中狠狠剐蹭了一下。
只有两枚筑基丹。
而在场这七八十双眼睛里,每一双都写着“势在必得”。
张玄远的入场并没有引起太大波澜,毕竟他现在这副“周伯庸”的皮囊太过低调。
他在后排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梁翰阳立刻亲自奉上了一盏灵茶,只是那手抖得厉害,茶盖磕在茶碗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在这死寂的大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十几道目光瞬间像探照灯一样打了过来。
张玄远面不改色,端起茶盏轻轻撇去浮沫,那股子从容不迫的派头,反倒让那些试探的目光多了几分忌惮。
“诸位。”
一声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咳嗽声从二楼传来。
原本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般的大厅,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昂起脖子,死死盯着楼梯口。
一个身穿灰袍的老者缓步走下,手里托着两个巴掌大的紫檀木盒。
梁家老祖。
那两个木盒仿佛有千钧重,压得在场每一个人的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张玄远甚至能听到隔壁那个散修吞咽口水的声音,咕噜一声,那是对“道途”最赤裸的渴望。
“规矩大家懂。”梁老祖站在高台上,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只换不卖。要在这黑山地界活命,灵石是死的,只有提升实力才是活路。但今日,老夫只要上品灵石,或者二阶以上的延寿灵物。”
这话一出,原本还存着几分侥幸心理的散修们脸色瞬间惨白。
上品灵石?那是金丹老祖们才用来交易的硬通货!
场中的气氛陡然一变,绝望与愤怒在人群中蔓延,但更多的是一种图穷匕见的凶狠。
既然买不起,那就……
张玄远坐在阴影里,手指轻轻摩挲着袖口内侧。
那里藏着一张早就写好的名帖,名帖之下,压着三枚流光溢彩的石头。
他为了这一刻,几乎掏空了“周伯庸”所有的底蕴,甚至动用了那笔从张家库房里“偷”出来的救命钱。
这是一场豪赌。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将那盏凉透的茶水放下,右手探入袖中,夹住了那张薄薄的名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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