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封装着筑基丹的紫檀木盒,此刻正贴着张玄远的胸口,随着心跳一下下地撞击着肋骨。
膈应,硬得像块烙铁,却也烫得让人心慌。
飞剑落地的震颤顺着脚底板传上来,震得张玄远发麻的小腿肚抖了一下。
他没急着动,而是下意识地往阴影里缩了半步,把自己藏在族长张乐乾身后。
这不是怂,是避嫌。
石阶上那个跪着的身影太沉重了。
张孟川,家族负责庶务的执事,也是看着张玄远长大的十七叔。
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地拿着算盘,为了几块灵石跟坊市里的商贩磨破嘴皮子,此刻却像是一截枯木,死死地钉在湿冷的青石板上。
夜露打湿了他的鬓角,灰白的头发黏在额头上,那身平时哪怕补过也熨帖得平平整整的道袍,现在满是褶皱,甚至膝盖处还沾着早晨未干的泥点。
“大哥……”
张孟川听到了动静,猛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全是血丝,像是熬了几宿没睡的赌徒,见到庄家开盘时的那种狂热与绝望交织的神色。
“回来了……是不是拿到了?是不是?”
他没敢站起来,而是膝行了两步,那动作太急,膝盖骨磕在石阶上的闷响,听得张玄远牙酸。
张乐乾背着手,脸上的表情比这黑山的夜色还要冷硬。
他没有去扶这个为了家族操劳半生的弟弟,甚至连脚步都没停,只是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
这一眼,没有任何温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滚回去。”
三个字,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灵压,却像是三根钉子,把张孟川刚刚升起的那股子精气神直接钉死在了地上。
“大哥!我都六十了!”
张孟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那是一种顾不得体面的嘶吼,“我卡在练气圆满整整十年!为了家族,我甚至耽误了最佳筑基的年纪去管那些烂账!现在有了丹药,难道不该是我吗?难道我就只能老死在这个境界,最后变成族谱上一个连名字都留不下的灰名字吗?!”
他一边喊,一边重重地磕头。
一下,两下。
额头砸在青石上,没用护体灵光,鲜血瞬间染红了石阶。
张玄远的手指在袖子里蜷缩了一下。
他太懂这种感觉了。
修仙界最残忍的不是死,而是看着大道在眼前,却因为资质、因为资源,被硬生生关在门外。
十七叔没错,但他错就错在,他以为家族是讲人情的地方。
“你还要脸吗?”
张乐乾终于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可怕。
“六十岁,气血衰败,经脉固化。这枚丹药给你,你有几成把握?”
张孟川愣住了,嘴唇哆嗦着:“我……我有三成……不,只要准备充分,我有四成……”
“你连一成都没有。”
张乐乾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语气里透着股子让人心寒的刻薄,“你心乱了。从你跪在这里的那一刻起,你的道心就碎了。一个只会摇尾乞怜、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施舍上的人,给你筑基丹也是暴殄天物,那是拿家族剩下几百口人的命在打水漂!”
这番话太重了,像是把张孟川的皮给剥了,把里面那点卑微的自尊摊在太阳底下暴晒。
张孟川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像是一条离了水的鱼。
张玄远低下头,没再看这一幕。
他知道,大伯必须这么做。
这时候哪怕露出一丝心软,家族内部就会为了这枚丹药撕成碎片。
“去祠堂,召集所有练气后期的族人。”
张乐乾不再看地上的弟弟,迈过那滩血迹,大步走向后山,“哪怕是用爬的,一刻钟内,我要见到所有人。”
一刻钟后,张家祠堂。
沉香木燃烧的烟气在梁柱间缭绕,把那些列祖列宗的牌位熏得有些模糊。
七八个身影站在下面,有人衣衫不整,显然是从被窝里爬出来的;有人神色惶恐,还在猜测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七叔张孟川也在,他额头上缠着纱布,脸色灰败地站在角落里,像是一尊失去了灵魂的泥塑。
张乐乾站在供桌前,慢条斯理地给祖师爷上了一炷香。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的脸。那目光很轻,却没人敢跟他对视。
“今晚召集大家,只有一件事。”
张乐乾的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回荡,“青禅那丫头,运气不错。”
所有人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半个时辰前,她已经服下了筑基丹。”
张乐乾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甚至嘴角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欣慰,“虽然过程凶险,但好在祖宗保佑,药力已经化开,正在闭关稳固境界。若是顺利,三个月后,我张家将再添一位筑基。”
嗡——
祠堂里瞬间炸开了。
惊讶、错愕、嫉妒、释然……各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这些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修仙者们瞬间失态。
张玄远站在人群最后,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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