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吕辉然的意识在其中沉浮,仿佛一艘迷失在暴风雨后死寂海洋上的小船。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灵魂像是被撕裂后又粗暴地缝合。那强行引导庞大“现实”能量的后遗症,如同无数细小的雷霆在他经脉脏腑中窜动。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金光,如同黎明前的第一颗晨星,在他意识深处亮起。
是那没入他眉心的、源自枯萎仙人掌的金色光点。
这光点温暖而柔和,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厚重与古老。它缓缓流淌,所过之处,那肆虐的能量乱流如同被春风抚平的冰河,渐渐平息、理顺。破碎的感知被修复,枯竭的精神被滋养。
在这金光的引导下,他“看”到了更多。
不再是街区的能量脉络,而是一幅更加宏大、也更加细微的图景——他看到了脚下这座城市千百年来沉淀的“记忆”:古老的祭坛化为街市,驼铃古道变成柏油马路,战争的烽火被霓虹灯取代……无数代人的生息、劳作、悲欢离合,如同无法计数的光点,共同构成了这座城市庞大而稳固的“现实基底”。
他也看到了那些试图侵蚀这基底的“异常”——扭曲的阴影、来自“边界”彼端的窥探、以及“观测者”和“清理者”留下的冰冷刻痕。它们如同白蚁,啃噬着现实的梁柱。
而“守夜人”,就像是穿梭在这庞大基底中的修补匠。他们或许渺小,力量或许微弱,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日常”。
那点金光,最终沉入了他的意识核心,化作一枚极其复杂、不断流转变化的金色符文,静静地悬浮在那里。它不再散发力量,却仿佛一个坐标,一个印记,一个……传承。
“薪火相传,守夜不熄……”
爷爷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意识深处回荡。
昏迷中的吕辉然,眉头微微舒展。
……
老宅厢房内。
吕辉然猛地睁开眼睛,剧烈的咳嗽起来,肺叶火辣辣地疼。
“醒了?”旁边传来吕大爷沙哑的声音。老人坐在床边的矮凳上,正拿着那把青铜短剑,用一块麂皮,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剑身之上,赫然多了一道发丝般纤细、却贯穿了半个剑身的裂痕!
吕辉然心中一紧:“爷爷,你的剑……”
“没事,老伙计还撑得住。”吕大爷头也没抬,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倒是你,小子,感觉怎么样?”
吕辉然挣扎着想坐起来,却浑身酸软无力。他内视自身,发现经脉中原本微薄的气息,似乎凝实浑厚了数倍,并且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金芒。意识深处,那枚金色符文静静悬浮,与整个院落的槐树、古井,乃至更远处那片街区的“场”,都产生着微妙的共鸣。
他……好像不一样了。
“我好像……‘看见’了很多东西。”他斟酌着词语,“城市的样子,‘守夜人’的意义……还有,我脑子里多了个……印记?”
吕大爷擦拭剑身的动作顿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昏黄的灯光下,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惫懒和戏谑的老眼,此刻却深邃得如同古井。
他盯着吕辉然看了半晌,才长长吐出一口带着酒气的浊气。
“果然……‘钥匙’枯萎,灵性择主。你小子,算是正式接过这担子了。”他的语气复杂,有欣慰,有感慨,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那印记,是‘守夜人’的‘本源符箓’,也是上一任‘钥匙’守护者留下的最后馈赠。有了它,你才算真正踏入了门槛,能更清晰地感知‘边界’,调动‘现实’。”
吕辉然抚摸着眉心,那里并无异物感,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枚符文的存在。它就像一把钥匙,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那晚最后出现的‘阴影’……”
“‘影’。”吕大爷的脸色阴沉下来,“那才是真正的麻烦。‘观测者’和‘清理者’好歹还在规则内玩,虽然这规则是他们自己定的。但‘影’……它们是‘边界’另一侧的流浪者,是纯粹的混乱与吞噬者,目的就是彻底瓦解现实。它们很少主动现身,这次出手,恐怕所图非小。”
吕辉然想起老榕树最后的警告——“‘门’已标记……‘他们’会来找你……”
“是因为我继承了这‘符箓’?”他问道。
“恐怕是。”吕大爷点头,“‘符箓’本身就是一种高维信标。你以后,怕是不得安生了。”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
但出乎吕大爷的意料,吕辉然脸上并没有露出恐惧或退缩,反而是一种异常的平静。他掀开被子,忍着身体的酸痛,慢慢下床,走到窗边。
窗外,天光已亮。经历了一夜动荡的街区,正在晨光中慢慢苏醒。早点摊升起了炊烟,送奶工骑着三轮车叮当作响,几个起得早的街坊正在清理昨夜震落的碎砖瓦砾,互相打着招呼,脸上虽有疲惫,却更多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被淬炼过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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