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船缓缓浮出冰冷漆黑的海面,最先感受到的是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钝痛。
每一条肌肉纤维,每一块骨骼碎片似乎都在抗议和呻吟。
雪烛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过了好几秒才聚焦。
是蝶屋熟悉的、带着淡淡草药气味的木制天花板,光线被窗纸过滤后柔和地洒进来。
虚弱到连转一下头都像是要耗尽全身力气。
视线艰难地向旁边移动,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陷入沉眠的香奈乎。
她的黑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边,原本就稚嫩的脸庞在沉睡中更显疲倦,眼睑下带着淡淡的乌青。
“这丫头……”雪烛的喉咙干得像被砂纸磨过,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但仅仅是发出了一点微弱的声响,香奈乎的身体就猛地一颤,长长的睫毛抖动了几下,睁开了那双琉璃珠般剔透却常显空茫的大眼睛。
在看清床上睁着眼睛的雪烛的刹那,那双空洞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前所未有的光彩!
“兄…兄长!”惊喜冲破了惯常的平静,她几乎是从床沿弹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丝变调,“您醒了!兄长!您真的醒了!终于...两个月了....”
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触碰,确认眼前不是幻觉。
“呃!”雪烛刚想勉强回应一个微笑,身体稍微一动牵扯到无数伤口,剧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嘶声,“别摇…别摇…疼疼疼,疼死了!”
香奈乎的动作瞬间僵住,小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脸上写满了惊慌和自责:“对…对不起!兄长!我太激动了!您别动!我,我这就去叫姐姐!”她语无伦次地说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向门口。
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急促地远去。
雪烛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试图缓解喉咙的干涩。
全身的痛楚清晰无比地提醒着他,与上弦之三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战是何等惨烈。
他几乎是靠着一股意志和被冻气强行凝固的肢体,才撑到了天亮,之后……就彻底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两个月……居然躺了这么久么……”他默默感受着这几乎被掏空的身体,同时也在尝试极其细微地调动体内的气息。
果然,经脉如同淤塞的河流,气息微弱得可怜,仅仅是内视探查就带来一阵眩晕般的抽痛。
那晚强行爆发、接连施放型技的代价,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思绪被门外一阵更急促纷乱的脚步声打断。
第一个冲进来的是小葵。
看到睁着眼睛的雪烛,小姑娘的脸瞬间涨红,眼圈也跟着红了,激动地喊着“雪烛大人!”
就想扑过来,但立刻被后面的人拉住了。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蝴蝶香奈惠。
她秀美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慰,眼中也有水光闪动,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带着哽咽:“雪烛……你总算……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快步走到床边,但没有贸然触碰,只是仔细地端详着他的气色。
最后踏进来的,是穿着崭新蝴蝶羽织的蝴蝶忍。
她的脚步几乎是停在门口,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浅笑或严厉斥责的紫色眸子,此刻如同风浪骤起的海面,翻涌着剧烈到难以形容的情绪——失而复得的狂喜、压抑许久的担忧、被欺骗等待的怒气……所有的一切混杂在一起。
她的目光紧紧锁在雪烛苍白的脸上,一步一步走到床边,奈绪和小葵都下意识地让开位置。
忍死死地盯着他,嘴唇抿得紧紧的,胸膛微微起伏。
雪烛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片刻,他知道她一定气坏了,刚想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说点什么。
啪!
忍猛地举起了右手!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雪烛甚至能感觉到掌风拂过脸颊的力道——那是一个下意识要狠狠拍下来的动作!像是要打醒这个不省心的混蛋!
但那只扬起的手,在离他脸颊不足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地、带着颤抖地停住了。
空气凝固了几秒。
然后,那只手,缓缓地、带着巨大克制地垂落了下来。
忍没有拍打他。
取而代之的,是带着冰凉指尖的、极其轻微却蕴含了无数情绪的触碰。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雪烛毫无血色的脸颊,那里似乎还有一点点擦伤未曾完全愈合的痕迹,她的动作小心得像是怕碰碎一件稀世珍宝。
“忍……”雪烛低低唤了一声。
“你终于醒了……”忍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强行压抑着,语速很快,像是在用话语宣泄这两个月所有的煎熬。
“你知道这两个月我们是怎么过的吗?你全身几乎没有一块好骨头!肺部差点坏死……我们都以为……我们都以为你撑不住了……”
她的指尖停在他的颊边,微微颤抖着,积累了两个月的担忧、恐惧和无法言说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溃堤,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你这个……笨蛋……”最后一个词,轻得像叹息,沉重得却如山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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