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凄厉的“报——”,像是一盆冰水,从万民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的狂热与崇拜。
喧嚣的声浪戛然而止。
数千名刚刚看到希望的灾民,脸上的庆幸和激动还未褪去,就已蒙上了一层死灰。
高骈!
这个名字对大齐的百姓而言,不啻于索命的阎罗。
那不是普通的官军,不是欺压百姓的府衙兵丁,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百战精锐!是镇守大唐边疆,令无数外族闻风丧胆的铁血雄师!
三千精锐府兵,足以横扫数万乌合之众。
而他们盐场,算上新收拢的流民,能拿起武器的青壮也不过千余人,而且绝大多数连像样的兵器都没有,更别提什么训练了。
这怎么打?
拿什么打?
刚刚跪地叩拜的灾民们,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绝望再次扼住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刚刚逃出蝗灾的魔爪,难道转眼就要死在官军的屠刀之下吗?
“主公!”尚让脸色凝重如铁,快步走到黄超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其中的焦急,“高骈此人,凶名赫赫,其麾下府兵皆是百战之师,我军……我军万万不可力敌啊!请主公速速决断,我们护着您,从后山突围!”
尚让的话,代表了所有核心成员的心声。这不是怯懦,而是最理性的判断。鸡蛋碰石头,除了粉身碎骨,不会有第二个结果。
然而,黄超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的目光扫过那一张张惊恐绝望的脸,扫过刚刚对他行稽首大礼,眼神中充满狂热与坚定的赵璋。
逃?
他能逃到哪里去?
他身后是数千将身家性命托付给他的百姓,是刚刚燃起的希望火种。他若一逃,这火种瞬间便会熄灭,这数千人,将再度沦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人心,是他最大的财富。一旦失了,就再也聚不起来了。
更何况,他脑海中那个名为“历史”的巨轮,正在发出沉闷的轰鸣。他知道高骈,更知道高骈最终的下场。此人虽为名将,却性情残暴,嗜杀成性,尤其是在黄巢之乱后期,其在扬州的所作所为,简直是人神共愤!
这样的人,今天,成了他的敌人。
避无可避,那就……战!
“突围?”黄超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我们身后,是数千活生生的性命。我们一走,他们怎么办?等着高骈来屠戮吗?”
他转向赵璋,问道:“赵璋,我若退,你可会随我?”
赵璋挺直了脊梁,目光灼灼地看着黄超,字字铿锵:“主公之所在,即为大齐基业之所在!主公若战,璋愿为主公执笔,记录这开天辟地的第一战!主公若死,璋愿为主公殉葬,魂归九泉再为主公草拟冥府新法!”
好一个赵璋!
黄超心中豪气顿生,他环视众人,朗声道:“三天!高骈说三日之内踏平盐场,那我就用这三天,送他一份大礼!”
他不再理会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转身对身边的亲卫喝道:“来人!将我之前从奴隶市场带回来的那个波斯工匠阿尔丹带来!另外,将我们炼盐剩下的所有硝石,还有前日购入的硫磺、木炭,全部运到西边的独立工坊!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工坊百步之内,违令者,斩!”
命令下达,众人一片哗然。
大敌当前,主公不商议如何布防,如何迎敌,反而要和一个胡人工匠躲进工坊里?还要那些炼盐剩下的“废物”和硫磺木炭做什么?难道是要炼丹求神仙保佑吗?
尚让急得满头大汗,还想再劝,却被赵璋一把拉住。
“尚将军,相信主公。”赵璋的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主公行事,必有深意。我等只需各司其职,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是对主公最大的支持!”
尚让看着赵璋那张狂热而坚定的脸,再看看黄超不容置疑的背影,最终只能长叹一声,拱手领命:“末将遵命!我这就去组织人手,加固壕沟,修筑壁垒,就算拼光我们这几百号弟兄,也一定为主公争取到三天时间!”
……
盐场的西侧,一间为了安全而独立建造的石砌工坊,此刻已成了禁地。
工坊内,火光冲天。
一个高鼻深目,满脸虬髯的波斯工匠阿尔丹,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黄超递过来的一卷羊皮图纸。
图纸上,用木炭勾勒出的线条精准而复杂,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机械构造。一根铁管,一个木托,还有一个带着奇异弯钩的扳机结构……这东西,既不是刀,也不是矛,更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种武器。
“Master…this…what is this?”阿尔丹用生硬的汉话,结结巴巴地问道。
“此物,名为‘火铳’,是一种能喷吐雷霆的武器。”黄超的脸上,被炉火映照得一片通红,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阿尔丹,你的冶炼技术是最好的。现在,我要你,用最快的速度,将它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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