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熹,晨光如同一柄钝刀,艰难地劈开笼罩在曹州大地上的夜幕。
孤魂峡,两侧崖壁如刀削斧劈,仅容三五骑并行,一线天光从头顶洒下,更显幽深。
朱温麾下先锋大将李谠,骑在一匹雄壮的乌骓马上,意气风发。他身后,是五千名盔明甲亮的宣武军精锐,押运着足够大军旬日之用的粮草,队列如龙,大摇大摆地向峡谷深处行去。
军令如山,黄巢那厮已成瓮中之鳖,龟缩城中不敢露头。他此行的任务,便是按部就班,在峡谷出口建立前沿壁垒,将这只乌龟的壳彻底焊死。
“将军,你看!”一名副将忽然勒住马,指向前方几十步外。
那里,有几堆尚未完全熄灭的篝火,余烬中尚有丝丝缕缕的青烟。周围散落着一些啃了一半的干粮和几个空水囊,看样子,是有人在此过夜,又仓促离去。
李谠扫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黄巢的探子罢了,被我大军声势所惊,吓得屁滚尿流。一群丧家之犬,何足道哉!”
他马鞭一指前方:“传令下去,加速通过!莫要为了几只臭虫延误了朱帅的大计!”
“喏!”
号令传下,整支队伍的行进速度陡然加快。沉重的粮车在崎岖的谷道上颠簸,发出的“咯吱”声在峡谷中回荡,士兵们的甲叶碰撞,汇成一片骄傲的金属交响。
他们不知道,自己正兴高采烈地,一头扎进了地狱的入口。
当最后一辆粮车也完全驶入峡谷腹地,五千人的队伍被狭窄的地形拉成一条无法首尾兼顾的长蛇之时。
一声清脆、悠扬,却又带着几分诡异的鸟鸣,陡然划破了峡谷的寂静。
这声音,不属于人间的任何飞禽。
李谠心中猛地一突,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他正要开口喝问,异变陡生!
峡谷两侧原本平平无奇的山壁上,数十块用泥土和藤蔓伪装的盖板被同时掀开,露出一个个黑洞洞、如同魔鬼巨口的管子。
那正是黄巢令法智改造的“猛火油柜”!
但这一次,从管口中喷射出的,并非炽热的火焰。
而是……雾!
浓郁到极致的白色浓雾,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鼻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天而降,瞬间将整条峡谷吞没!
一名走在队伍中段的宣武军士兵,张三,上一刻还在和同袍吹嘘着攻下曹州后能抢到多少婆娘和财货,下一刻,他的世界就崩塌了。
他只觉得口鼻猛地吸入了一口灼热的沙子,那股辛辣和呛人的石灰味瞬间贯穿了他的喉咙和肺叶。剧烈的咳嗽让他弯下了腰,眼泪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可那泪水非但没有带来任何缓解,反而像是滚油浇在火上,双眼传来一阵阵针扎般的剧痛。
“咳……咳咳!眼睛!我的眼睛!”
“水!什么东西……啊!”
视野,在瞬间被无尽的白色剥夺。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身边传来此起彼伏的、同样痛苦的咳嗽与惨叫。战友的轮廓变成了模糊的黑影,在白雾中挣扎、碰撞、跌倒。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这不是战争,这是天降的惩罚!是鬼神在作祟!
就在这片人为制造的炼狱中,当所有人都变成了瞎子和聋子,只能无助地哀嚎时,脚下的大地,开始发出愤怒的咆哮。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平地起了一道炸雷,直接在张三的耳边炸开。他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推倒在地,沉重的铁甲仿佛纸糊的一般。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
爆炸声连成一片,铸铁外壳被炸药撕裂的尖锐声响,混合着无数铁砂和碎瓷片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咻咻”尖啸,还有血肉之躯被轻易贯穿、撕碎时那沉闷的“噗噗”声,共同构成了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
张三躺在地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只觉得有什么滚烫而粘稠的液体溅了自己满头满脸。他下意识地伸手一摸,是身边那个刚才还在吹牛的同袍,现在只剩下半个身子了。
这支刚刚还气势如虹的精锐之师,在短短十几个呼吸之间,就彻底陷入了崩溃。
山壁之上,黄巢的身影如山岳般沉稳。他身旁的尚让,双目赤红,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毕露。
“尚让。”黄巢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在!”
“让他们奏响第三个乐章。”
“遵命!”
尚让猛地转身,对着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火绳枪部队挥下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目标!敌军军官、旗手!三段击——放!”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如同冷酷而精准的节拍,加入了这场死亡的演奏会。
硝烟弥漫中,那些在白雾里勉强还能辨认出的、代表着指挥体系的牙旗、将旗,一杆接一杆地倒下。那些试图收拢部队的都头、校尉,身上爆开一团团血花,惨叫着栽倒在地。
精准、高效、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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