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青面兽杨志,自那日领了梁中书之命,押解那十万贯生辰纲,离了大名府,一路向南行来。
他深知此行干系重大,更兼心中将那功名二字看得比天还大,唯恐有丝毫闪失,因此对随行众人管束得极严,近乎不近人情。
那十一名军汉,本是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拨来的精锐厢军,平日里在城中闲散惯了,何曾受过这般长途跋涉之苦?
且那杨志为掩人耳目,命他们将金珠宝贝分装在十副担子内,扮作寻常客商货物挑着。
那担子何等沉重?初时还好,行了三五日,一个个便叫苦不迭。
杨志却不管这些,只催促快行。每日天色未明便催逼上路,不到日头偏西绝不肯寻客店歇息。
若是途中有人脚步稍慢,杨志轻则斥骂,重则拿起藤条便打,毫不容情。
那藤条抽在身上,便是火辣辣一道血痕,直打得众军汉背后里咬牙切齿,暗骂这青面兽刻薄寡恩。
同行的老都管和两个虞候,起初还帮着军汉说些好话,劝杨志体恤下情。奈何杨志一心只想早日平安抵达东京,哪里听得进去?反斥责他们妇人之仁,误了大事。
几次三番下来,老都管也冷了心肠,两个虞候更是敢怒不敢言,只在肚内暗骂:“不过一个配军,仗着恩相抬举,便如此作威作福!”
这一日,一行人离了大名府地界,踏入济州辖下的郓城县境内。
时值六月,赤日炎炎,流火铄金。天上没有半片云彩,地上蒸腾起滚滚热浪,路边柳树都耷拉着枝条,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更添烦躁。
众军汉挑着沉重的担子,走在被晒得滚烫的官道上,一个个汗如雨下,气喘如牛,衣衫早已湿透。
一个年纪稍轻的军汉实在熬不住,哀求道:“提辖,这天……这天热得实在走不动了,不如寻个阴凉处歇歇脚,喝口水再走吧?”
杨志虽也热得难受,却把眼一瞪,骂道:“你这厮知道什么!此间正是强人出没的黄泥冈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岂是歇脚的地方?快走!过了这冈子,自有歇处!”
说着,扬起手中藤条,作势欲打。
那军汉吓得一缩脖子,只得咬牙强撑。
旁边老都管看不过眼,喘着粗气道:“杨提辖,便是铁打的人,也需喘口气。这般天气,莫说人,便是牲口也熬不住。稍歇片刻,料也无妨。”
杨志冷哼道:“老都管,你有所不知。这黄泥冈是出了名的凶险去处,不知多少客商在此遭劫。我等担着天大的干系,岂能大意?休要多言,快走!”
众人无奈,只得拖着灌铅也似的双腿,一步步挨上冈子。来到冈上,只见一片乱石杂草,并无高大树木,只有七八株大松树聚在一处,投下些许稀疏的荫凉。
众军汉见了那片荫凉,如同见了救命稻草,再也顾不得杨志呵斥,发一声喊,纷纷丢了担子,奔到松树下,瘫倒在地,任凭杨志如何呼喝打骂,只是不动。
杨志气得面色愈发青了,却也知众怒难犯,若逼得太紧,只怕这些军汉当场便要哗变。他强压怒火,将朴刀插在地上,倚着松树坐下,一双眼睛却不住四下扫视,警惕任何风吹草动。
就在这时,只听远处传来一阵歌声,由远及近: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杨志心中一凛,猛地抓起身旁朴刀,低喝道:“都起来!有动静!”
众军汉正瘫软如泥,闻声勉强支起身子,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汉子,挑着一副担桶,唱着山歌,晃晃悠悠走上冈来。那汉子生得瘦小,眼神却颇为灵动,正是白日鼠白胜。
白胜走到松林边,放下担桶,自言自语道:“这天热死个人,正好担了这酒,去前村卖些钱钞。”
众军汉见是卖酒的,纷纷咽着唾沫,眼巴巴看向老都管。老都管会意,对杨志道:“提辖,你看那卖酒的来了。何不买他些酒水,给大伙解解渴,也好有些气力赶路?”
杨志断然拒绝:“老都管,你怎这般不晓事!多少好汉着了道儿,都是被这蒙汗药麻翻的!这荒山野岭,哪来的卖酒?其中必然有诈!谁敢买酒吃,我先砍了谁!”
众军汉见杨志如此说,又见他手按朴刀,面目狰狞,只得悻悻低头,暗骂不已。
白胜听了,却不慌不忙,笑道:“你这青面汉好没道理!不买便不买,怎地说我这酒是蒙汗药?我这酒是自家酿的村醪水酒,挑去前村卖给田间做活的农夫,赚几个辛苦钱,又不是不三不四的来历!”
双方正僵持间,忽见冈下又走来一伙人,推着一辆江州车儿,也到松林下来歇凉。为首一人,正是晁盖。身旁跟着吴用,公孙胜,以及武松、刘唐和韩伯龙。
杨志目光扫过这伙人,见他们虽作客商打扮,但步履沉稳,气息绵长,必定有武艺傍身。
当他的目光触及那状若神魔的大汉时,直觉告诉他,这人的武艺不在自己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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