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后的旨意下达的当晚,长孙无忌就连夜求见皇帝陛下。长孙无忌踏着夜色匆匆入宫,袍角沾着未干的露水。他深知今夜非同小可,废后诏书一旦颁下,一向貌似安稳的朝堂必定会掀起巨浪。那些反对关陇集团的蚂蚱们会蹦跶出来蛐蛐,而关陇集团内部的贵族们,也会极力反对皇帝的这个看似“任性”的决定。
作为先帝托孤的肱骨重臣,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陛下。”老臣在御前深深一揖,随后郑重跪下,抬起眼时已是泪光闪烁,“老臣方才路过承庆殿,见殿前那株老槐树已是亭亭如盖。想起贞观十七年,先帝就是在那树下,亲手将陛下托付于老臣。”
李治原本冷峻的面容微微一动。
话说当年太宗还在的时候,长孙皇后亲生的孩子里,太子李承乾被废后,太子之位一度空悬。
那个时候,最有希望争得储位的,是李治的另外一个亲哥哥,魏王李泰。
贞观十七年,十五岁的李治,还是一个翩翩少年,他性情胆小懦弱,而且没有一般帝王子弟那种争权夺势的野心,为人非常仁厚。
平心而论,以唐太宗的个性和好恶,他更着意长相、性格都酷肖自己的皇四子李泰。李泰由于深得太宗的宠爱,几乎就要被立为太子了,可是国舅长孙无忌却偏偏看中了仁孝又温驯的皇九子李治。
于是,以长孙无忌为首的元老重臣们站了出来,向太宗重点举荐了晋王李治。
长孙无忌是已故皇后的亲哥哥,在朝廷里位高权重,是元老重臣的核心首脑,唐太宗最终下定决心把晋王李治立为皇太子,主要也是迫于他的压力。
可以说,如果没有长孙无忌的极力主张,就没有今天的皇帝陛下。这一点,李治也是很清楚的。
“舅舅且起来说话。”这一声“舅舅”,让长孙无忌心中稍安。
美丽的晋王妃好像天生同李治不投缘。李治从晋王而登储,又从储位而君临天下;王氏也从晋王妃升为太子妃,由太子妃而册立为后。可是,李治和王氏之间的感情,却没有丝毫增添,一如当初的隔膜与淡漠。随着年龄的增长和地位的升迁,他们的关系,反而变得越来越疏远。
这些,长孙无忌也是清楚的,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始终是可遇不可求的。可是,奈何王皇后的背后代表的是关陇集团的利益,他也不得不开口为皇后争取。
“王皇后纵有千般不是,终究是陛下的原配。陛下初等大宝,若此时废后,难免让人非议陛下忘却结发之情。”长孙无忌缓缓起身,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丝帛,“这是当年立太子的时候,先帝让老陈保管的密诏。先帝曾说:‘治儿重情,将来若有雷霆之怒,你便让他看看这个’。”
李治展开丝帛,上面是太宗亲笔:“汝性仁厚,当以仁御极。”
“陈王忠虽然不是皇后亲生,但自幼养在宫中,品性端良。若立为太子,既可安定人心,又不负陛下仁德之名。”长孙无忌趁势进言,“至于皇后……还请陛下暂缓废立,以观后效。”
看到父亲的亲笔,一向孝顺的李治登时眼圈就红了。长久的沉默后,李治轻抚着那份密诏,终于长叹一声:“就依舅舅所言。传旨:立陈王忠为皇太子,废后之事……容后再议。”
立陈王为皇太子,以及暂缓废后的旨意传到皇后的慈仁宫的时候,王皇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雍王素节,是萧淑妃的儿子,也是李治偏爱的皇子。素节十分乖巧伶俐,聪明又好学,才五六岁年纪,一天就可以背诵五百余言的古诗。兼生得跟他母亲一样惹人怜爱的好模样,很讨父皇的欢心。
萧氏原本就是李治的宠妃,爱屋及乌,李治更是对素节视如掌上明珠。
原本立储之争中,萧氏占了很大的先机,如果皇后被废,那么素节被立为皇太子,萧淑妃复宠也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长孙无忌一招感情牌打得适时而巧妙,不仅将立储之事顺利敲定,还顺势救了皇后。
皇后更换上最高礼仪的华服,朝着太极殿的方向跪拜,叩谢皇帝的宏恩。她想:“如果一番苦苦争斗,能够换取这样的结果,那也是值得的。起码,萧氏的儿子毕竟没有成为太子。”
长孙无忌退出大殿时,东方已现出鱼肚白。他望着渐亮的天色,心中却无半分轻松——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最近,长孙无忌在下朝后,私自面见皇帝的次数明显增多了。
冬雨正连绵不绝地敲打着宫檐,使得这样的夜晚显得格外翘寒冷峻。长孙无忌在御书房内缓缓踱步,烛火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墙壁上,明明灭灭。
“陛下,”他屏退左右,声音压得极低,“老臣近日得知一事,事关社稷安危,不得不冒死禀报。”
李治正在批阅奏章的手微微一顿:“舅舅请讲。”
“荆王……暗中结交边将,私藏甲胄,恐有不臣之心。”长孙无忌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册,轻轻推至御前,“这是老臣安插在荆王府的眼线送来的名单,上面记录着与他往来密切的将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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