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帮顾老汉寻找女儿,龙三施展遁地之术,沿着从柳林铺到顾家村的三十里官道,以及所有可能岔开的小径、山沟、河谷,深入地底数丈,一寸寸搜寻。
泥土的气息混杂着腐殖质的味道,无数虫豸根须在龙三感知中掠过,却唯独没有那新婚女子的骸骨或任何属于她的簪环首饰。
龙三不甘心,拘了本地的土地公来询问,土地公不敢怠慢,随即施展同样的遁地之术,结果亦是毫无所获。
钟离学则于夜深人静时,步踏罡斗,手掐诀印,引动星辉。他以小怜的生辰八字为引,欲拘其魂魄前来问询。
然而,星辉洒落,法坛之上寂然无声。没有回应,没有那本该存在于天地间的魂灵波动,哪怕是一丝残魂碎魄也无。仿佛“顾小怜”这个名字,从未在生死簿上存在过。
他不信邪,又取来顾婆子珍藏的小怜幼时一缕胎发为媒,施展“千里追踪术”。罗盘指针疯狂转动,最终却像无头苍蝇般乱颤,无法指向任何一个确切的方向。
一个月,整整三十个日夜。
龙三动用“招魂术”,在顾家村口、柳林铺外、乃至那三十里路的中心点,设下法坛,夜夜呼唤“顾小怜”之名。夜风呼啸,带来旷野的呜咽,带来孤魂野鬼的窃窃私语,却唯独没有她的回应。她的魂魄,不在阳世,亦似乎不在阴间。
钟离学更是以元神出窍,直入本地城隍庙,查询生死簿。然而,掌管此地的阴司小吏翻遍卷宗,竟也查无此人!记录显示,顾家村确有顾小怜此人,生于某年某月某日,然其命数轨迹,竟在她出嫁那日之后,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空白,再无记载。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连魂魄与命数的记录,都诡异地中断、模糊了。
这已超出了寻常的失踪范畴。绝非简单的遇害、拐卖,甚至不是寻常的妖邪作祟。任何一种已知的手段,都会留下痕迹,而小怜的消失,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这个世界,从命运的脉络中,彻底、干净地“抹去”了。
一个月后的黄昏,龙三他们又回到了顾家那间破败的竹屋。夕阳的余晖将龙三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格外疲惫。
顾老汉夫妇眼中的光,早已在龙三们一次次无功而返中熄灭,重新被更深的绝望吞噬。他们只是沉默地看着龙三们,连问一句“找到了吗”的力气都已没有。
龙三和钟离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钟离学那总是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困惑”的裂痕。他望着窗外沉沉的暮色,低声道:“龙三,此事……不对劲。”
岂止是不对劲。
一个凡人新娘的失踪,竟让龙三们这两个自诩非凡的存在,上天入地,用尽手段,折腾了整整一月,连一丝头绪都未能抓住。
这背后的诡异,如同这迅速笼罩下来的黑夜,深沉得令人心悸。
无奈之下,龙三想到了子龙,虽然当年寻找朵朵未果,但子龙和世雄搜索手段之高明,还是给龙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童伯金的吊唁堂前,童仲银的一番指责,让子龙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他一方面责怪自己不懂得克制儿女私情,乃至造成童、詹两家的矛盾;另一方面,呆在长安的这些日子,朝堂的暗流、人际的斡旋,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锐气,胸膛里仿佛淤塞着一团湿冷的棉絮,吐不出,咽不下。
子龙听了龙三的述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去润州走一趟的请求。暂时离开长安,离开这些不愉快的人和事,是子龙此刻最想做的事情。
长安城厚重的城门在身后缓缓闭合,将连日来的阴霾与纷争暂时隔绝。子龙骑在马上,回望那巍峨的城郭,心中并无多少离别的怅惘,反倒像卸下了一块沉重的巨石。
临行前,世雄让他带着青萍和仁杰一起去,找人需要帮手。青萍细心,早已打点好行装,仁杰年少,对远行充满雀跃,一行人随着龙三和钟离学,一路向东,奔赴那传说中富甲一方的润州。
润州确不负盛名。越接近州城,景象便越发不同。运河如织,漕船穿梭,码头上堆叠着如山的粮包,空气中弥漫着谷物特有的干燥香气。街市纵横,商铺林立,绫罗绸缎、珠宝香料、南北货殖,应有尽有。往来行人衣着光鲜,面容红润,步履间透着一种安居乐业的从容。仁杰看得眼花缭乱,不时发出惊叹。
可顾老汉的家,不在繁华的街市,甚至不在像样的村落,而是蜷缩在运河一条僻静支流的河汉边。
在龙三的描述里,顾老汉那间虽破旧但充满了诗情画意的竹屋,比子龙预想得还要可怜。
只见几根竹子撑起两间低矮的竹屋,墙壁外稍微抹了草泥,裂着蛛网般的细缝,屋顶的茅草黑黄杂乱,在江风中瑟瑟发抖。屋前一小片泥地,晾晒着破旧的渔网,空气中混合着鱼腥、水汽和淡淡的霉味。这与润州城的锦绣繁华,判若两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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